2002-11-16 00:57:19cinemaker

我眼中的《雙瞳》

‧瞳之一
  打開「真」的大門,Can you handle the truth?
  隨之而來的大屠殺,是兩對意識型態的激烈衝突:科學與宗教的交鋒,法律與私刑的對決。這是《雙瞳》所提出最主要的問題:你相信什麼?是凡事講求證據,還是有未可知的世界?是人類社會的制裁,還是訴諸神與機運的現世報?
  這樣的困惑殘酷地詰問著故事的主人翁,刑警黃火土。寧信鬼神卻不甘同僚將一連串離奇命案歸為靈異事件,而盡力協助科學辦案的FBI探員萊特;終於與命案主嫌少女謝亞理交手時,又不甘她一槍斃命,而堅稱自己的刑警身份,欲將之緝捕歸案,繩之以法。他到底相信什麼?
  兩位高科技新貴,憑藉其專業知識輕易地獲取巨額末法濁世賴以運行的金錢,財富已不能滿足他們,進而驅使其追求更高的成就動機與心靈慰藉——扮演道德裁判與宗教懲誡的使者。他們到底相信什麼?
  科學與宗教,法律與私刑,前者一定比後者文明嗎?它們在自認為文明的我們體內,是愈趨文明的進程,是非黑即白的誓不兩立,抑或僅是不同時空不同情境不固定比例地流動著?
  家庭價值,一切混亂不幸的救贖。所以已失去家庭的萊特想助黃火土重圓破鏡,也是黃火土「有愛不死」之因。如此一來,黃火土的家庭問題當然不僅僅是經營不力的支線,而是一個與連續命案相互參照的軸線。它隱然提醒我們:個人由家庭出,家庭是社會的組成單位;而社會亂象其實是家庭問題的結果?
  本片的編劇無疑值得肯定,其成就是台灣電影「作夢能力」的一次勇敢嘗試;觀察在地現象如立委包養情婦、新興教派依附傳統宗教吸引知識份子……提煉出對於本土乃至放諸四海皆準的命題,尤屬難能可貴。

‧瞳之二
  在晚餐桌上等待著台灣刑警和美國探員的,是什麼菜色?
  是西式排餐、中式荷包蛋配上日本清酒的混血菜色。
  因外資而產生的混血電影,並不始於《雙瞳》。同為哥倫比亞所投資的《臥虎藏龍》,即為名利雙收的前例,但《雙瞳》與《臥》片的差異,就是我們要正視且嚴肅以待的。
  一是投資方式的不同:《臥》片在拍攝期間由於資金用磬,製片徐立功不得已將版權以區區數百萬美元廉售予哥倫比亞,而《雙瞳》則自始至終即為哥倫比亞的計劃投資案。這表示哥倫比亞在《雙瞳》的製作過程中,一開始即擁有絕對的主導權,影響製作規模及型態,更有條件組成跨國卡司與製作班底。
  二是影片的類型:《臥虎藏龍》為武俠片,是華語電影的原生類型;而《雙瞳》是源於西方的驚悚片,更易與國際接軌,如此的跨國合作必然導致影片故事與角色的國際化。此一製作模式與影片內容相互影響的命題,在與全球電影產業互動較為頻繁的香港,早已多所討論,但在台灣,才正要開始。
  混血電影一定是全球市場考量嗎?這就得更仔細地探究好萊塢的策略了。其產銷組合大抵可粗分為四類:一、國內生產全球銷售:在美國製作而全球發行的影片,所有經由八大子公司及海外發行公司進入各國市場的好萊塢電影皆屬之﹔二、國內生產國內銷售:在美國製作,僅適合北美甚至美國本土口味的影片;三、海外生產海外銷售:僅考慮製作當地及鄰近區域的市場,而不考慮北美市場;四、海外生產全球銷售:美國境外生產,經評估具全球市場潛力者。
  以投資《臥虎藏龍》及《雙瞳》的「哥倫比亞亞洲製作」(Columbia Pictures Film Production Asia)為例,即為哥倫比亞的「海外創投研發製作中心」。其努力方向或可稱為「在地的好萊塢電影」,如此就可一網打盡非好萊塢電影不看以及想看本土演員、本土編導作品的兩種觀眾群。進一步觀察其策略調整:若說《臥虎藏龍》李安、周潤發、楊紫瓊是較具全球市場考量的卡司組合,《雙瞳》的陳國富、梁家輝、劉若英則無疑是更貼近本土市場的,今年另一部「哥倫比亞亞洲製作」投資,由元奎執導,舒淇、趙薇、莫文蔚主演並搭配日韓明星的《夕陽天使》(So Close),同樣顯示其深耕華語及亞洲市場的用意。
  說「哥倫比亞亞洲製作」是哥倫比亞的「海外創投研發製作中心」,意即他們以創投(venture capital)的觀念為北美市場作研發,創投與研發本來就不是百發百中,甚至可說是萬中搏一的,所以並非每一部影片都要以北美市場考量,較穩當的做法是先求在亞洲市場獲利,萬一真讓他們賭到了像《臥虎藏龍》那樣夠強的產品,才會進一步考慮北美市場的發行。
  或許《雙瞳》故事本身就是一個好萊塢投資台灣電影的寓言。
  一樁棘手的案件,縱有美國探員高明的偵查技巧,破案的關鍵終究還是得靠台灣本土的刑警和道教學者;一個頹靡的產業,縱有美國資金強力的運籌帷幄,影片的題材當然還是要由台灣本土的編導創作。好萊塢若想自己詮釋他國文化,即使能獲致票房上的成功,但仍舊免不了被當地論者「拔舌頭」的下場(如迪士尼的《花木蘭》)。辣固然有台灣、德州之分,但其實對於口感滿足的追求,是舉世皆然的。

‧有愛不死
  劇終清芳焦急地使勁搥打著黃火土的身軀,大聲呼喊著:「起來啊!你給我起來!……」不正如台灣電影工作者及有心的觀眾對垂死電影產業的殷殷呼喚:「起來啊!你給我起來!……」
  衷心期盼對台灣電影有愛,真能讓我們洞見這個產業的不死妙法。
  不欲成仙,願有雙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