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起一把沙，我把沙子深深傾入鞋裡；沙子沒有方向卻有莫名規則的流動著，我不感覺到疼痛，因為我還沒有站立；我還沒有站立，因為我還沒學會孤獨一詞的意義。

　　他是個旅人，看遍世界所有最美好，滿臉的鬍渣是他的戰利品，向上堆積的眼皮是他流連於世界各地的紀念品。繭在他的手掌繞上好幾個圈，我剝去一層，還有幾百層的沉重等著我。我笑說他的手心是千層派。

　　厚實又誠懇的手心啊！可否告訴我，手掌變得粗糙，刻劃著誰的心酸？可否告訴我，這雙手留有誰的香氣，殘留他溫柔又飽和的眷戀？可否告訴我，他的離去，誰會留下悔憾的眼淚？誰會夜夜祈求睫毛掉落，只為換得他留下的堅強理由？我祈求；那，不要是我。

　　黑夜捲上海的濕氣，我站在雨中目送他離開；恍然大悟，原來背影也有表情，他說著───不再眷戀。待他消失於長長的水簾，我才捨得打冷顫，才敢和不爭氣的淚水纏鬥。並未抽回自己；我．並未抽回自己，只是在雨中站立，聽風雨說著孤獨的詳解。

　　茶几已經好些天不曾整理，放過它吧，它也不過只想這麼生存，活得隨興點，不就是這個樣嘛！它只是附上我賜予的灰色，它並沒有真正變成灰色，它只是看起來像而已；這點，我很清楚。

　　橘紅色的艷光從我背後慢慢追上我，原本我走在前頭，後來它追過我了；遠遠的，追過我了。把手放在天藍色的一小塊地方，遮蔽了我視線以內的天空，原來，我們看到的世界不過就一個手掌大；那麼，現在，他的手掌，給了誰全世界了呢？我不斷揣測，不斷發覺自己的可悲。

　　雨天不是一個好天。天氣很壞，比隔壁心腸惡毒的媳婦兒還壞。我仿效著前人越過積水的路線行走，還是惹得滿鞋泥濘。於是，又是幾天的壞天氣。鞋子被泥巴輕吻的痕跡還困擾著我，無法清洗；雨天，不是清洗鞋子的好時機。

　　終於，我等到了晴天，陽光透進被擦得明亮的玻璃窗提著大禮悄悄迎上門。泥巴不可能比刷子更頑固，於是，剝落了，土色污水流向排水孔，它當初的堅定，原來，並非不可改變。我開始懷念。後來，沙子也順著流水，朝著排水管方向放肆。

　　鞋子在費大勁的刷洗後，變得潔白；反覆檢查鞋子，一粒沙也不留，沖洗得徹底。

　　趁個大晴天，我穿著它，學著他旋轉的舞步。流連。覺悟；陽光不再刺眼，天空不止湛藍。我追上影子，它露出潔白一排；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晶亮。恍然大悟，原來影子也有表情。


Cindya
二○○四．三．二十五
午夜　一時五十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