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07 20:02:03養心

爺。(Ⅰ)

農曆七月十九那天,爺爺走了。
 
從兩天前就開始呼吸急促、喘不過氣,於是嫁到各地的姑姑們都到醫院守著爺。
 
隔天下午,嘴裡開始含著口水,呼吸一樣喘,更加難過。
 
我們在旁邊守著,只能手足無措。
 
醫生把爺轉到治療室(往生室旁邊的小房間,那邊放著一些往生者用得上的東西),我們除了在旁邊擦著爺不斷冒出的冷汗,一點忙也幫不上。
 
爺的皮膚已經是接近灰白的無生命感,眼睛已經從好幾個禮拜前開始不再睜開,已經幾個月沒和我們說話,呼吸已經急促得隨時都會斷了線……
 
我們猜,爺是不是有什麼放心不下?
 
於是小姑姑在爺耳邊說,我們都很好,我今年考上了間四技就要開學了,弟也很認真地念著書,奶奶她們會照顧……
 
爺的情況不變。
 
四姑和爸出去聊了一會,四姑進來,告訴我,也許爺掛念的是,要回家。
 
所以他們去找醫生問著可行性,而我在爺的耳邊,問著,「我們回舊家好不好?我們等一下就回去,好不好?」
 
小姑姑也哽咽著哭聲,一邊幫爺擦著不斷淌下的冷汗,一邊說著「爸,我們回家,醫生說你都好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接著沒多久,出院該辦的手續都弄好了,我們決定分兩批走──四姑,小姑姑,我;二姑,爸,以及爺。
 
我們先回去準備該準備的事,爸他們等出院單。(而奶奶與其他姑姑都已經先回家等了)
 
我們回去時,是小姑姑開的車,她說,爸他們是坐救護車,所以我們應該會比他們慢。
 
果真,我們回到家,救護車雖還停著,家裡的桌椅已經搬出門、放到對面舅爺家隔壁的空地上,而那邊或坐或站著許多人,都是街坊鄰居與住得比較近的親戚朋友們。
 
姑姑姑丈們要不是待在客廳就是在爺的房間外(爺的房間就在客廳旁邊),而爺已經躺上早準備好充好氣的氣墊床,幾個嬸婆舅爺站在旁邊看著。
 
一切就緒,爸來叫我們(媽、我、妹、姑姑們)上三樓拜拜(祖先牌位與神明像都在那邊),說前幾個禮拜有個舅舅到西藏禮佛時有請他替爺求神,希望爺或者好起來或者別再那麼痛苦,希望爺平安喜樂。
 
我們拜著,我求著,爺的病(癌症)是好不了,醫生說爺的濱死狀況已經出現,拖愈久只是愈加痛苦,希望神佛保佑,能夠讓爺不再痛苦,能指引爺早升極樂。
 
拜完,媽讓我和妹先去洗澡,因為回來的人多,不先分批洗好,晚一點會一群人擠在一起。
 
我和妹洗澡,邊洗邊聊,正在沖水時,樓下一聲大叫,是小姑姑的聲音,「爸!」
 
有種不妙預感。
 
趕緊洗好澡下樓,我走到爺房前,幾個人看著我,而房裡,姑姑們嬸婆奶奶已經幫爺換著衣服。
 
「爸,我幫你換衣服,讓你穿得漂漂亮亮喔……」
 
「姊夫,我們幫你換衣服……」
 
聲音哽咽著眼睛也紅著,但是,我們從很久以前就有了共識,『爺走的時候,不能哭,讓他安心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