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陰，飄著絲絲綿綿的雨。
我趴在開著的窗邊，風帶著雨絲飄進，有點涼。

蓓兒朵、管家爺爺與克雷亞都見不得陽光，即使陰鬱的天空裡找不著太陽。
所以窗邊只有我。
他們都待在太陽照不進的內室，連莫爾也是。

除了這一扇窗，所有的窗子全拉上了厚重的布簾掩著。
每一日都是這樣。
但是今天我覺得有點悶。
雖然天氣是我喜愛的陰涼微雨。

永生的永遠，長得你沒辦法想像。
也許你以為能夠如此一直到永遠，當改變開始，卻是誰也沒能去阻止。
誰都不是唯一，誰都不是永遠。
也許你的心不會變，也許你的感覺不會變，也許你的堅持不會變。
但有些事你無能為力去改變。

克雷亞與蓓兒朵說過的話在耳邊纏繞。

想變成血族，只是一個很單純的想法。
我想陪在莫爾與大家身邊。
不只是我的永遠，還有大家的永遠。
因為我害怕孤獨，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在我身邊，也希望因為我在大家身邊所以大家不會覺得寂寞。

結果終究是我想太多了嗎？
其實我在或不在都是一樣的。
畢竟，在撿到我之前，他們已經這樣走過了幾百年。

克雷亞的話、蓓兒朵的話，都是我沒有想過的。
我也一直不認為血族與人類的差異有多大。
不過只是因為生存手段有衝突而彼此對立的兩個不同種族嗎……
但是，從他們的話裡聽來，的確有著很大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點，就在於雙方對生命的感知度。
血族的生命太過長久，幾千幾百年轉瞬而過，活得太久反而生命毫不在乎，於是對自己的生命有時都顯得漠不在乎，何況是他人的存在與否。
人類至長不過百來年，大多數人都是五六十歲便要離世而去，於是對生命就小心翼翼地唯恐失去，只盼著能夠永生，別讓他們走得太早太快。

那麼我呢？
從來沒去深究過的，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不害怕死忙。
也許也不是不害怕，只是未曾想到那一天。
能活得久一些當然更好，但是我不會刻意去追求。
該活就活該死就死。
也許死去的那一天只會覺得遺憾，遺憾再不能見到大家了。

死亡之後，一切都會結束嗎？
沒有知覺、沒有生息，什麼都沒有，只是漸漸與塵泥融為一體？
會不會有可能，我變成幽靈，還是一樣可以陪在大家身邊？
我沒有見過幽靈，不過村子裡有些人指證歷歷，說是村後的森林中那一座古堡裡有著幽靈飄蕩。
如果我死了，會不會像他們一樣，能夠繼續留著？

天氣變得更加陰涼，風大了些雨也大了些。
有人說，這種天氣幽靈才容易出來。
我想去找古堡裡的幽靈，問他們怎麼樣才能變成幽靈留在人世。
我想一直陪在莫爾身邊。


※　　※　　※


我告訴莫爾我要去古堡。
莫爾沒有說什麼，吩咐了蓓兒朵準備些食物就告訴我他要陪我一起去。

我訝異地瞪著莫爾，可是他沒說什麼的自個兒上了樓準備出門。
我本來以為會被一口拒絕的，要不然莫爾也應該是說等晚上再讓管家爺爺或蓓兒朵陪我去之類的話。
可是莫爾二話不說的就要陪我去了！

蓓兒朵去廚房準備食物了，而克雷亞坐在桌燈邊看著書。
管家爺爺微笑著。
莫爾少爺陪你去不好嗎？別一臉驚嚇地張著嘴，蒼蠅都要飛進去了。

家裡乾淨得連灰塵都摸不到，哪來的蒼蠅啊？
我看向管家爺爺，嘟了嘟嘴。
莫爾好久沒有在白天出門了。
就算是看不見太陽的陰天，他一樣討厭在白天出去。
他怎麼會突然說要陪我一起去？

這個啊……
管家爺爺沉思般地想了一會兒，又笑咪咪地看過來。
我也不知道。
你等等再問莫爾少爺就好啦，不是嗎？

說的也是。
我點點頭。

蓓兒朵已經準備好要讓我們帶出去的食物，裝在一個籃子裡拿過來。
一看見我，她便皺了下眉。
不是說要去古堡嗎？外頭又吹風又飄雨的，穿這麼少絕對會受寒，到時要是著涼了怎麼辦？不換件厚一點的衣服，最少也要帶件大衣吧？
說著，把餐籃擱到一邊桌子上，就拉著我往樓上走。
來，我幫你找件大衣。……也順便換件衣服好了。

喔。
我應著聲點了點頭。

跟著蓓兒朵一到上樓的時候，莫爾恰巧出了房門。
一見我們，他就吩咐蓓兒朵，讓我衣服要穿厚些、大衣也帶厚一點的，要不帶個兩三件也行。
今晚要留在古堡過夜，不回來了。

咦？
我瞠大了眼瞪著莫爾隨口吩咐完轉身離開的背影。
還來不及問出為什麼，蓓兒朵已經把我拉進了房裡。


※　　※　　※


也許是想帶你出去逛逛吧。
你不是挺久沒出門了？

一邊幫我準備著衣服，蓓兒朵一邊回答著。
將櫃子裡一件灰藍色的毛衣拿出來比了比又放回去。
接著是一件純白的高領套頭毛衣，對著我比了比之後就拿給我要我換上。

可是，那也不必在古堡過夜啊。
我一邊換著衣服一邊嘀咕。
那邊已經好久沒有人住了，應該又亂又髒又冷清吧？
再怎麼說住家裡都比那邊好啊，何況家裡與古堡的距離也沒遠到那種程度。

你不喜歡住古堡啊？
連褲子襪子一道丟了過來，也把三件大衣拿到一邊折好放下的蓓兒朵一邊幫著我換衣服一邊問著，臉上是一貫的甜美微笑。
那一幢古堡不錯啊，雄偉美麗，氣派十足，還是全黑的石頭雕砌成的，說不定在兩三百年前是哪個有名的國王或貴族所擁有的呢。
差就差在實在是太久沒人住了，不僅雜草叢生，灰塵啊老鼠啊什麼有的沒的也都沒人清理。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啦，只是覺得很奇怪而已。
我揮揮手，接過蓓兒朵遞來的黑色大衣穿了上。
就妳說的嘛，古堡都空了那麼久，別說老鼠了，只要想到灰塵滿天飛我就覺得恐怖。

看了看我的表情，蓓兒朵噗嗤地笑出聲。
沒那麼可怕啦，灰塵什麼的清清就好啦。
你們只是要在那邊待上一晚，又不是從此以後都要住在那兒。

說的也是。
我點點頭，套上鞋子也一併戴上帽子。

穿好了衣服，蓓兒朵用手幫我整理了下有點亂的頭髮。
想想你也已經五六個月沒出門了呢，幸好你原來就不太愛往外跑，不然我們都要擔心把你給悶壞了。

我才不覺得悶。
比起外面，我還比較喜歡待在家裡。
我哼了聲，想起每次出門的景象就覺得有氣。
每次出去，都有一堆人對著我指指點點，或者直問關於莫爾的一切大小雜事、或者說什麼男寵臠童之類有的沒的，我才討厭出去呢。

好啦，都準備好了，可以出門了。
找了個袋子裝入另外三件大衣，蓓兒朵提著它就往外走。
有什麼問題再問莫爾少爺吧。
難得與莫爾少爺一起出門，一定要玩得開心點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