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莫爾，管家爺爺與蓓兒朵都是血族。

但是他們的年紀沒有莫爾大，力量沒有莫爾強，害怕的事也就比莫爾多。

他們不能接觸陽光。

他們在白日裡依然舊能夠活動，卻不能接觸到陽光。

否則灰飛煙滅。





白日裡能夠到外頭走動的只有莫爾和我。

可是莫爾不愛陽光，所以他頂多是讓人搬張桌子椅子，坐到讓屋簷掩著的走廊上，靜靜地或者看書或者思考或者閉眼假寐。

鄰居們問起，莫爾只告訴他們，他得了病，醫生吩咐過不能曬太陽。

喔，喔。鄰居們應著，看來的眼光裡多了憐憫。

連陽光都曬不得的可憐人，幸好家中有錢，否則還真不知要怎麼活下去呢。





莫爾長得不錯，又是個貴族，也並不沒落。

所以一直是仕女姑娘們注目的焦點。

好幾個人家來提親，莫爾都一一拒絕了。

某個鄰近莊園的千金、某位貴族家的小姐、某個村莊村長的女兒。

無一倖免。





莫爾沒有接受任一人的說媒。

漸漸的，有些謠言傳出。

莫爾本身的條件太高，所以眼光也就跟著高。

看看附近的女孩兒們吧，條件都不錯，他卻沒一個瞧得上眼。





眼紅莫爾的人們，則流出了另一種傳言。

莫爾不愛女人。

他那幢富麗堂皇的宅子裡，養著他的臠童。

有沒有看見？

那個銀髮藍眼的小男孩，就是他的小男寵。





我聽見了傳言，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莫爾說，別理他們，隨他們怎麼說，日子一久傳著謠言的人就會膩了。

那些人只是無聊，只是嫉妒，才會想說些子虛烏有的事來讓自己快樂。

你不理他們，他們覺得無趣了，自然也就停了。





那些人的心態也許是、也許不是這樣，我不了解。

不過莫爾說了，所以我相信，也就不予理會。

外頭的流言傳了些什麼我並不在意，那些都不關我的事。

不管是好是壞總之莫爾都在我身邊陪著。





被莫爾拒絕的女人們，有些是黯然垂淚，有些是平靜如無事，有些卻是憤憤不平。

憤憤不平的女人太過自傲。

她們本身的條件高，也就向來不缺人捧在手心噓寒問暖逢迎巴結。

美麗與家世，是她們驕傲的本錢。

只能讓她們拒絕別人，而不容別人拒絕她們。





曾經有過幾個女人找上門來，不經勸地就直往門裡闖。

但是往往沒過大門幾步就被扔了出去。

管家爺爺與蓓兒朵不能見日，所以莫爾請了好些傭人。

他們在白日裡到家中工作，一到日落就回去自個兒家裡。

這些傭人是從村裡或者附近城鎮裡找過來的，雖然不識得幾個字但是被訓練得很好。

除了主子的命令，其他人說的話他們一概不聽不理。






也不是沒有趾高氣昂的貴族女兒帶著一夥兒自個家的侍從硬是闖入，但只要不見日就是管家爺爺與蓓兒朵的天下。

他們二話不說就趕走了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任他們咒罵威脅也不予理會。

我能見著這些人的機會其實很少，這種事大多都是從蓓兒朵或者其他僕人那兒聽來的。

不過莫爾並不高興讓我知道這些事。

他並沒有說什麼，但總是皺眉。





自從開始有人上門鬧了以後，莫爾就不准我離開家中一步。

大廳以後、二樓以上是我的地盤，但是從大門開始列為我的禁地，不准踏出一步。

而我也不想出去。

我的家我的親人們就在這兒，對於這兒以外的世界，我沒有興趣。





※　　※　　※





莫爾說過，我不是他的親生子。

我並不訝異。

知道莫爾的身份之後，我就想過他不會是生下我的父親。

我知道自己只是個平凡的人類，而血族不可能生下人類小孩。





莫爾告訴我，我的父親母親是一方落魄貴族。

雖然家產已經揮霍一空，還是硬要裝出貴族的派頭，即使四處借貸、一擲千金也在所不惜。

後來手頭愈見緊迫，四處欠債卻還不出債，於是將姐姐抵在債主家中，當成人質。

在債主鬆了些許盯梢時，夫妻倆帶著甫出生的我趁夜逃跑。

丟下了聽說後來被耍弄得極為不堪的姐姐。





在債主追上、知道再也討不回錢而狠狠揮砍過刀子時，莫爾出現了。

他只是站在一旁看著。

漠然地冷眼旁觀。

這些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直到發現了他、想著要湮滅殺人目擊者的殺手將目標指向他。





莫爾紋風不動地靜立原地冷冷看著他。

尚未來得及動手，殺手的面前出現豔媚窈窕的火辣身影，而他的手被那雙纖弱得像使勁一捏就會斷掉的細瘦手腕箝制著動彈不得。

還搞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麼了，殺手已經咽下最後一口氣。

蓓兒朵舔嗜著豔豔唇上殘留的一絲血紅，輕柔嫵媚地笑著。





管家爺爺在將散落一地礙人行路的屍首移到別的地方時，發現了一息尚存、嗚咽著已經哭不出聲的我。

而他們原本不會理會我的。

是莫爾不知怎的突然開了口，說出了要帶我一起走的話。

沒理會當場一愣的蓓兒朵與呆滯一瞬立即回神的管家爺爺，莫爾從地上抱起還染著幾許血漬的我就走。





別說是人類嬰孩了，就連年紀比較小的血族他們也沒遇上過幾個。

所以對他們而言，一開始手忙腳亂又常常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外加得忍受我三不五時驚天大哭的日子，簡直是地獄。

蓓兒朵回想當時，曾經告訴過我，她以為她不會有機會見識到地獄，沒想到照顧幼時的我這個工作給了她一個深刻的體驗。

不過，那也是她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體驗的美好感受。

她後來這麼告訴我。

這麼說著的表情溫柔而悲傷。





他們誰也沒想到，後來會這麼寵著我，幾乎把我寵得無法無天。

莫爾這麼笑著說。

一開始只是認為一成不變的日子過得太久太過無趣，乾脆就找些事來做。

眼前的小孩剛好可以讓他帶回去養著玩。

於是我成了莫爾的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