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0 23:54:32isu.

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虽然早已知道余华写了这本书,但是一直没去读。自从看了电影版,对书的兴趣也愈加浓厚。

余华在中文版的自序中就点明了他写这本书的初衷:“我听到了一首美国民歌《老黑奴》,歌中的那位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这首歌深深地打动了我,我决定写下一篇这样的小说,就是这篇《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这段话高度地概括了这篇小说的主旨,也就是余华在后来所反复提及的,人是为活着的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

《活著》从福貴的视角讲述他的一生。一开始,他是一个嗜赌如命的纨绔子弟,败光了身家,气死了父亲,怀孕的妻子家珍因此回娘家。直到一年后才带着新生的儿子回来。本以为从此过上安稳日子的福贵想不到在去为娘请大夫的时候被拉去做壮丁拉大炮,好不容易回到家才得知自己的娘早已死去,而自己的女儿凤霞也因为发高烧变哑。

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安稳日子,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庆生,因为输血给县长的妻子失血过多而死去。恰好,那位县长,就是战场上认识的春生。家珍无法释怀,并对春生说,他欠他们家一条命。后来春生在文革时期被打成走资派,重压之下,上吊身亡。而家珍也因为软骨病,身子一天一天地虚弱下去,最后也葬在祖坟。

凤霞找到了好人家二喜,却不料难产而死,孙子名叫苦根。二喜最终被水泥板意外压死,而苦根最后因为吃豆子撑死。

到最后,只剩福贵和他那头也叫“福贵”的老牛。

 

【从“我”的视角引入福贵】

在短时间内读完了小说,脑海中还残存着对电影的印象,于是两者有了对比。小说中,福贵的出场便给人一种苍凉的感觉,在“我”眼中的福贵,是这样的:我看到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其实看完前半部小说,会发现,一开始的“我”其实过着的就是福贵曾经的生活。无所事事,到处游荡,游手好闲。

余华在经过短暂的第三人称描写后,很快就转入了以福贵为第一人称的描写。在转换之前,福贵留给读者的最后印象是: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就如布满田间的小道。

这一段的描写,让人感受不到福贵将要叙述的故事所带来的沉重。

正如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我们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最让人预料不及的就是亲人的离去,在福贵的一生中,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妻子……相继离开,到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是那头看上去也将与他步入黄尘的老牛。在阅读的过程中,有人觉得余华的结尾处理得十分绝望,特别与张艺谋所拍的电影版相比,它让人感觉到这个故事,只能往更深的黑暗走去。

整部小说几乎以福贵的视角讲述他自己的故事,而其中出现到“我”和现在福贵的一些插叙实质上是一个标志,标志着福贵的下一个时间段故事的开始。在无形中,起到了分阶段的作用。也让读者更清晰地了解大概的时间脉络。

 

【“活着”贯穿整部小说】

    文章中第一次出现“活”这个字眼,是在福贵的爹死后,福贵的娘对他说的:“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活,在福贵的脑海里,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他是为了活着而活,尽管在他往后的生命中,遭受过如此巨大的挫折,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放弃,或者有轻生的念头。

      反观现代人,常常有跳楼自杀的消息见报,是不是当我们拥有太多的时候,失去也会变得更多,而生命也变得毫无轻重。情感和物质,在那个年代,都是奢侈的,普通人难以获得,但是生命,生命是每个人都有的,上天是公平的,它使我们有了可以行动的躯体和机会。

    第二次,是福贵在战场上遇到的老全说的:“老子大小也打过几十次仗了,每次我都对自己说:老子死也要活着。”

    第三次,是福贵在躲过战斗后,得知自己不会死时想:“我心里一下子咚咚乱跳了,我又有的盼头了。”

    第四次,福贵看到龙二被当地主枪毙后,自己大难不死而发出感概:“这下可要好好了。”

    第五次,家珍得知自己得病后,很沮丧,福贵对她说的:“……就是天天在心里念叨着要活着回来见你们,你就舍得扔下我们?”

    第六第七次,福贵和家珍都是对春生说的,让他活着,让他不要放弃,可惜,最后春生还是逃脱不开压力的束缚。

    或许我并不是看得太仔细,最后一个“活着”是福贵在苦根死去的时候的感叹:“像我这样,说起来是越混越没出息,可寿命长,我认识的人一个挨着一个死去,我还活着。”

 

【“我”对福贵的描述以及心理描写】

      作者多次通过“我”这个角色来描述对福贵这个角色的感觉。下面这一段,算是重点。

     “可是我再也没遇到过一个像福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了,……,他是那种能够看到自己过去模样的人,他可以准确地看到自己年轻时走路的姿态,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是如何衰老的。”

      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对于福贵这个角色,作者是认同他的生活态度的。有人评论说,福贵是数十年来中国老百姓典型的“好死不如赖活”的代表。这个形象非常贴近生活。一个小人物在巨变的历史中浮沉,完全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不幸和坎坷总是缠绕着他。然而他从没有放弃活下去的信念,从不怨天尤人,并且对生活和未来报着无限美好的希望。

      作者很注重描写心理,特别在描写福贵的心理转折方面,虽然用的笔墨不多,但是却很到位。比如福贵没落后,他家以前的一个佃户死前吩咐儿子把自己的旧绸衣送给福贵,而福贵此刻已经不在是之前那个纨绔子弟,绸衣让他感觉‘滑溜溜地像是穿上了鼻涕做的衣服’。

      在进城为母亲找大夫的时候,福贵心想:“走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到城里。我已经有一点多没去城里了,走进城里时心里还真有点发虚,我怕碰到过去的熟人,我这身破烂衣服让他们见了,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话。”这一小段心理描写,都反映了福贵在经历挫折后的内心变化,反映了他的成长。

 

【福贵在特殊时期】

      作者在描写福贵在文革那段时间的遭遇花了比较多的笔墨,他通过福贵的视野,来向读者们描绘了那个荒唐的接近疯狂的时代。比如深夜起来做报告,比如写大字报,比如炼铁,比如红卫兵抓人……这些历史在现在看来都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过文革的老人们面对这段历史,心中有许多惆怅,却无法倾吐。身上的伤痕可以随着时间被风吹散,但是心中的纠结只会随着时间越缠越乱。

      庆生,凤霞,家珍,春生,二喜,苦根都是在那个时期离开福贵的。可以说,这应是福贵生命中最难熬的一段时期。可是福贵从没抱怨过,也没想过了断自己的生命。就算周遭的境况再怎么艰辛,他都坚信着,活着,活下去就好。这也代表了当时中国广大人民群众的心态:无条件相信政府,政府说的都是对的。总之,活着,就真的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余华在序中写: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所说的高尚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

      所以,这段历史,不能够片面地认为是作者对那段时期所发生的事件的控诉或者讽刺,他只是在告诉我们,所有人都值得同情,所有人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原著与电影】

      因为在看书之前便看了电影,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就会先入为主地带入角色。福贵就是葛优,家珍就是巩俐……他们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浮现。这部片子获得法国戛纳第47届国际电影节评委会大奖、最佳男主角奖、人道精神奖,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10大华语片之一,全美国影评人协会最佳外语片,洛杉矶影评人协会最佳外语片,美国电影金球奖最佳外语片提名,英国全国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奖。

      同时也是中国禁片之一。至于为什么这当然不必解释了。那个年代,对于年轻人来说,或许需要更官方的引导。

      张艺谋在某种程度上真实地表达了作者余华的目的,而且加入了一个至为重要的线索:装皮影戏的箱子。这个箱子贯穿了整个影片,陪着葛优经历了战乱,经历了文革,里面的皮影被摧毁了,但是箱子保住了,到片子最后,也能让人推断出,这个箱子会一直陪着馒头(凤霞和二喜的儿子,剧中改名为馒头)长大。也代表这一种永存的精神,就是要活着。

      电影对于原著做了一定的改动。比如庆生的死,是春生倒车的时候撞倒了墙所致。除了凤霞是按照原著因为难产而死以外,凤霞,二喜,春生,馒头(苦根)都活了下来。他们住进了新房子,影片结尾,福贵对馒头说:“你是赶上好时候了,将来这日子就越来越好了。”

      在小说中,福贵对苦根说的:“这两只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羊大了又变成牛。我们阿,也就越来越有钱啦。”而在电影中,则变成了福贵对庆生说的话。虽然听上去只是一个哄小孩的笑话,但是也正表达了百姓们最基本的生活希望,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翼。

     

四十年,弹指一挥或是沧海桑田,无数黄面孔的、沉默的、坚韧的中国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继续活着。

活着,不需要你去想为什么,为什么要给生命一个存活的理由。活着只是为了活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