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簡單的路

文/吳小米

眼看著畢業在即，對於「畢業即失業」的不安也日趨強烈，雖然總有朋友安慰我尚有一技之長，但面對這樣不景氣的大環境，說什麼也安不下心。

而這種不安當然也不是僅僅出現在我身上，就連後年三月才畢業的雪也為了求職一事煩破了腦袋，於是乎，在一個下著雨、五六度低溫的天氣裡，雪和朋友大老遠地從大阪來到東京，只為了參加一個就業博覽會。

早已參加多次的我並不抱太大希望，但正要開始努力求職的雪和朋友卻費盡心思準備了一整套「設備」，就連三年來一直打算畢業後就回國的NANA，都拖著我去買了一整套求職用套裝、以及一個大概往後三十年都不會再用到的工事包。

看著大夥那麼認真的準備著就職，老實說我心裡又冒出了一陣「慌」，就如同六月上旬起班上湧現的那股求職潮，人云亦云的我明明心底就有個底，卻依舊不由自主的跟著他人的腳步動作，而後在碰了幾次壁後理所當然地告訴自己：「算了，反正我本來就要回去。」

難得有機會和五百里外的雪見面聊天，NANA也興奮地一同前來，順帶約了早半年開始工作的馬先生一同見面。

對於馬先生我雖然一向不是太熟，卻也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這個拿著美國國藉、在美國生活多年擁有美國某知名大學電腦XX碩士的同學，在僅來日本不到一年時就進入了日本一橋大學修MBA課程，並在今年八月底順利拿到一橋大學碩士學位。

這樣一個英日文皆通、年紀輕輕擁有雙碩士又條件優秀的人，理應是所有企業爭相聘用的人才，卻歷經了各種求職的「辛酸血淚」，整整找了半年的工作不說，光是履歷就投了兩百多家，而有面試機會的甚至只佔了一成；即便後來他依舊是進入了個不錯的外資企業，但面對他的努力，我自嘆弗如。

而後NANA私下和我說了：「我一直是個選擇簡單的路走的人，沒想到現在卻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

什麼叫做簡單的路？我好奇了。

她說：「我的人生幾乎可說是一帆風順，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就拿最簡單的來說，學成後“歸國”就是一條最輕鬆的路阿。」

倏地，我愣住了。從沒想過這番話會從公主似的NANA嘴中說出，當然也從來都沒意識到自己如此的“不堪一擊”。

原來我也是個「選擇簡單的路走」的人。

從小到大沒經歷過太多艱難，家境不是超富裕，卻也從來沒吃過苦，爹爹疼姥姥愛，集所有親朋好友寵愛於一身；即便成績再怎麼不好，至少也還是可以掛在前段班的尾巴；就連兩次的聯考也順利通過，甚至可以在莫名其妙的狀況下念上志願科系；當然更別提工作了，即使並非一畢業就立刻就職，好歹也是當年同學中少數薪資算高的幸運兒之一。

人生似乎就是如此的一帆風順，眼前的困難總會在最後一刻解決，是貴人相助也好，也可能只是天公疼憨人，又或者單純就是我的命好，至少我從來都不需要去走荊棘坎坷的路，而這似乎也就造就了我的溫室花朵形象，脆弱的不堪一擊。

套句馬先生的經驗談：「不能受到幾次的挫折就退縮，不試到最後一刻，誰知道成功會不會是你的？」

偏偏我這個受不起挫折的小花，被拒絕個兩次三次就開始退縮，更何況是兩百次了；然後又開始自我安慰，假裝早就打好回國的主意。

又不禁想起當年因何放棄研究所、終究選擇專門學校一途。看到困難的我從來都不敢輕易突破，明知只要越過幾個障礙前途就會平坦好走，卻連那眼前的障礙也害怕嘗試，寧可繞著彎，走向遙遠卻看似「安全」的路--當然，許多時候那「安全」純粹只是假象。

最簡單的路一定好走嗎？是不是許多時候所謂的「簡單」不過是一層蒙蔽自己的假象，一種不願嘗試、裹足不前的自我催眠？

一個我相當依賴的友人寫來信安慰我：「油門不是拿來猛催的，因為人生有太多的彎要轉了。」我再度濕了眼眶，但其實，總是選擇簡單路走的我，或許並沒有那麼多彎要轉，只好拿著猛催的油門橫衝直撞，反正眼前的道路一片平坦。

原來再怎麼不願承認，我還是經不起風浪挫折的小花，風起了有棚子遮著，雨下了還有傘擋著；被照顧的好好的我，習慣了選擇最簡單的路，也就更加禁不起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