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媽和汪談：他們早已暈死在地上。我勉強舔了舔嘴唇：「妳要把他們一寸寸割死，要報仇，我不反對……事實上，我同意。他們……他們對妳做的事真的不是有一點人性的人做得出來的。」
　　「我要報仇……」她恐怖的獰笑。
　　我鼓起勇氣：「但……但是，妳為了復仇，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我……我不覺得那樣值得。」我的喉嚨已經嚇得緊縮成一團，幾乎講不下去。
　　她有點愕然，但立刻嗤道：「你懂得什麼叫值得？我現在只有一個目標，我覺得非常痛快。」
　　「可是……妳的心裏永遠充滿了痛苦，憤恨；妳永遠無法安寧。」
　　她冷哼了一聲。「你永遠不會了解我所經歷過的煉獄；他們現在受的不到我的十分之一！記得我那小錢包上的血是怎麼來的？在最後一個禮拜，我又是怎樣把它握在手裏，不斷幻想我被救出去，幻想自己飄出身體，自由得像隻蝴蝶？我渴望著外頭的藍天和陽光，渴望能再自己走出去看到世界，有誰聽到？！安寧？只有報仇才能讓我得到安寧！把他們毀滅我就能安寧了！」
　　「他們……早晚要下，下地獄。可是，妳確定……在那之後，妳能夠回復以前的樣子嗎？以前我認識的玉燕？」
　　她震懾住，好一會兒沒有出聲。
　　「妳……妳知道我為什麼決定替妳伸冤？既使那是我自己的媽媽？」
　　她沉默沒有回答。但是我知道她在聽。受到這一點鼓勵，我稍微恢了勇氣。
　　「因為，我忽然想到：為什麼妳找上我？為什麼不是別人？也許妳是故意的，也許不是。但是妳決不是想拿我報仇，因為妳早知道我的身份，而我所認識的玉燕是溫柔體貼而美麗的女孩。」
　　「……」
　　「那麼，為什麼是我，妳仇人的兒子？也許是因為那樣巧，只有我能和妳溝通。如果是這樣，我只能說，那是天意……甚至是一個最好的報復。」
　　「什麼？」她奇道。
　　「……有什麼能夠比被自己的兒子反對，甚至舉發，在自己的兒子面前被定罪還大的痛苦和後悔？」
　　「舉發？」
　　大概是玉燕的情緒比較平靜，濃厚的黑暗散去了一些，屋子裏的東西又隱約可見。我慢慢摸索，好不容易爬到床前的窗簾後面，拿出一個收錄音機和麥克風。「這會是新的證據。他們必須重新審理妳的案子。」
　　她看著我，但那凶光已經消失，代之而起的是驚訝。
　　「我……竟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她好一段時間之後才開口。
　　「因為……」我思考怎麼回答。三個字浮現在我腦海；它們若是講給別人聽也許有些突兀或露骨，然而對她卻最是恰當。
　　「因為，我愛妳。」
　　「……」
　　「妳記得妳問過我，什麼是愛嗎？愛……愛就是希望一個人很快樂很幸福，為了那個人的幸福你願意犧牲或奉獻自己。以這個定義來說，我非常愛妳。還有，還有……妳阿姨更是愛妳，不然她不會十九年來每天都在思念著妳，妳看到了嗎？」
　　她動也不動地盯著我。
　　「妳還記得那首歌嗎？All Love Can Be？我……我會盡我的所能，像歌裏頭說的，陪在妳身邊。事實上……」胸口忽地湧起一陣酸楚：「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在妳在生前最後一個禮拜，在妳身邊陪妳。真的；當我聽著妳臨死前的故事，我的心跟著一起流血，我……」
　　忽然我一口氣接不上來，接著頭暈目眩，天地一陣旋轉，然後都什麼都不知道了。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