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8-24 02:44:44Jimmy Linn

小樂和我的第一個班


小樂其實不叫小樂,是我心裡給起的小名。他說他不喜歡名字裡有個樂字,因為他不是樂天的人,可是他是可以讓人開懷大笑,溫柔而且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所以我心裡還是叫他小樂的。有一次他來家裡吃火鍋,全部的人撐了半死,坐在火鍋前幾乎要睡著,我起身說要洗碗,他便說了個冷笑話,什麼有一群樹櫴(德語就叫懶動物Faultier)正躺在樹上休息,一隻打了個呵欠,另外一隻便指責說:「幹嘛製造緊張氣氛!」我嘴巴硬說不好笑,但嘴角已經忍不住上揚。有一次一起做飯,我負責洗碗,正在抱怨覺得清廚餘是噁心的事,他才剛回應說是是是,一轉身就撈起流理台的廚餘丟在垃圾桶裡,速度之快讓我傻了兩秒。

受傷的時候,我發誓在他眼裡看見同情。


小樂是我教學生涯中第一個班的學生。對第一個班,我總懷著特殊的情愫,他們對我而言就像是女人的第一個孩子,女孩的第一個男人,在我還沒全副武裝踏入險惡社會之前,認識的最後一群朋友。

作為一個花俏的新手,面對這群學生當然是使出渾身解數:有人問題答錯必定要用小葛送我的伸縮筆假裝要打人的樣子,可惜好像沒人害怕;問題沒人答,我就說:「O,我唯一的希望。」眼巴巴盼著他會開個金口;聽寫的時候說:「林老師是海德堡漢學系最辣的老師。」上課時,我們的默契大概是每五分鐘就要來個笑點,全班隨時準備哄堂大笑,現在想起我心臟的震動和那群低沈的笑聲仍是同一頻率。

第一次請他們來我家作客,是17個人的陣仗,17個人擠在我兩張桌子併在一起的小客廳包餃子。現在閉上眼還可以看見R從街上跳進我家陽台,C那天穿了一雙可愛的紅鞋和J坐在我的粉紅色沙發上;M一進門就代表全班送我一束橘色小花,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B用我從台灣帶來的掃把掃地;廚房裡幾個人圍著FL聽著他說他在少林寺的經歷,O送了一盒藍色LINDT巧克力, F送了高粱,說巷子裡亞洲商店的老闆是個有意思的人,U說他喜歡伍佰的歌。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幾年的時間,一萬個事件橫在我們之間,有的去過中國或台灣,現在中文比我德文好。見到他們,我忍不住就熱切了起來,熱切之際卻也戰戰兢兢。我怕,但是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

四年後的一天小樂來家裡吃飯,送我一盆看起來像是洋蔥的植物,此後我每天起床後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奔至客廳看這盆植物長高了沒有,開花了沒有,有了新的動靜便要哇一聲表示讚嘆,然後拍照留念。花盛開的時候我便開始悲傷,因為我知道盛開之後就是凋謝,有如一段情感萌芽、發苞、初開、盛開、凋謝、枯萎。小樂教我,這是我要面對的,這時我才知道恐懼的原因。感情的收放,難。但是要收,畢竟我們是大人了。



花再美也有凋謝的一天,但是我記得它盛開的時候。







讀親會「小福」一文有感。

http://my.hibiscusrealm.net/essay-26855-3320.html



圖為小樂送的花




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