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的謊言，讓我迷上裝小、裝年輕
●衣莎貝(http://blog.appledaily.com.tw/isabelle)

有句話說：「女人身分證上的年齡不重要，『看起來』的年齡比較重要。」我天生一張娃娃臉，看起來比同齡的同學小一些，自小到大，最耳熟能詳的一句話是：「哇，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

猶記得二十幾歲那幾年，下班後只要換上球鞋、聽隨身聽，在路上常遇到大學生搭訕，讓我樂陶陶的。直到有一天，向來被稱呼為「姊姊」的我，突然被稱為「阿姨」，內心衝擊之大，難以忘懷，自此人生變成黑白，人也愈來愈神經質。

那年暑假，我到南部親戚家度假，曬穀場上一群學童在踢球，我在一旁看得有趣。突然，球往我腳下滾來，我正想拾起，耳中卻傳來那群孩子的喊叫聲：「阿姨，幫我們撿。」「阿姨？?是在叫我嗎？」一陣暈眩，樹上知了的叫聲瞬間停住，頭頂的大太陽也黯淡了……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我應該是「姊姊」呀，當時我真的快哭出來了。

人與人之間，有時基於禮貌、有時是人情世故，別人嘴甜，會善意地把你的年齡減個幾歲，從前天真的我信以為真，樂不可支。但最近幾年，令我啼笑皆非的事接踵而至，教我不得不調整心態面對現實。

在三十歲那年我步入禮堂，光是挑選喜餅就看得我眼花撩亂，不知該挑哪一家。其中一家店員，看到我直誇：「好年輕的新娘。」我心裏一樂，馬上下決定：「老公，就用這家。」

拍婚紗照時，我與造形師說：「只要看起來不像三十歲的高齡新娘就可以了。」

結果，飄逸浪漫的純白緞紗，頭頂碎鑽小皇冠，相片中的我，巧笑倩兮，我竟看傻了。婚紗公司業務員在旁直說：「你看起來好年輕，不像有三十，倒像二十歲的小公主。我們要用你這一組作樣本，擺在櫥窗前供路人參考。」

攝影師接著說：「這本可說是我至今最成功的代表作，可以把你拍得像二十歲的可人兒，我也與有榮焉。」

經他們這樣一說，那些美美的相片，張張都令我愛不釋手，最後挑了近百張，大手筆裝訂成兩大本精裝本。

沒想到老公知道後，都快暈過去了：「他們的話能相信嗎？那是生意人的伎倆啊。業務員跟攝影師業績至上，是要你多挑點，才能多賺點啊。」

婚宴後一周，我馬上跟老公去日本住。老公在那兒有工作，怕我在家變黃臉婆，幫我報名語言學校，進修日語。

第一天上課，我還被新婚的幸福包圍著，上台自我介紹時說：「我來自台灣台北，上周才剛舉行婚禮……」語未畢，日本老師與同學齊聲驚呼：「哦，不可思議，你看起來這麼年輕，居然結婚了？你們流行早婚嗎？」

南韓小女生則說：「我還以為你跟我一樣，剛大學畢業。」義大利同學說：「台北的女孩都跟你一樣會保養嗎？」俄羅斯同學也說：「雀斑、細紋都沒有呢，好羨慕，新娘子，你到底幾歲呢？」

台上的我，聽得心花怒放：「請大家玩個猜謎遊戲，猜對我年紀的人，可以得到銀座日式燒肉大餐一頓。」當時我心想，他們頂多猜我二十五歲吧，等最後答案揭曉，肯定全場譁然，沒人相信。

或許東京物價驚人，或許留日學生個個省得苦哈哈，一聽到有免費大餐，剛剛講的恭維話，全拋到九霄雲外，真心話紛紛出籠：「大概二十九歲接近三十吧？」「三十歲又兩個月？」最傷人的是：「三十三多一點，但絕不超過三十五？」

等一等，同學，你們怎麼前後不一致？?大家也未免太現實、太殘酷了吧？?剛才還笑得花枝亂顫的我，臉上忽然飄來一朵烏雲、笑容凍結，差點拂袖而去。怎麼才一個星期，我就從二十歲的小公主，折舊成「三十三多，不超過三十五歲」的老查某了？

婚後四年來，沒有小孩的我，常練瑜伽、上健身房，更常到日本藥妝店買新產品，勤貼勤喝勤抹外，還勤泡美人湯。說穿了，因心理作祟，在意「別人看我像幾歲」那句話。

有一天，我飛回台北看娘家父母，到自助餐店買飯盒準備帶回家。爸、媽加上我，共三個飯盒，我點了十二樣菜，每人每樣菜都可以嘗一點。

我坐在自助餐店，把三個飯盒的菜夾來夾去、分配一下，排骨、烤牛肉、紅燒豆腐、炒絲瓜……手忙腳亂得很。

坐在對面的老太太，一直點頭微笑注意我。她慈祥地問：「另外兩盒，是弄給孩子吃的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媽媽。」聞言，我哭笑不得。回家後，我對著鏡子拚命研究我的身材與臉龐，到底哪裏像兩個孩子的媽？?枉費我保養了半天。

「我看起來像幾歲？」關於這個蠢問題，我的結論是，陌生人的答案最準。還有，也不要再裝小裝年輕了，因為眼角眉梢、氣質談吐、肢體語言……不知哪兒會無意間洩了底、露了餡。既然如此，就心平氣和地接受實際年齡，活出自在喜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