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歲,生與死。
就在我生日前一週,美國加州時間5/27晚上約8點15分,婆婆過世了。
這篇文章從五月初婆婆倒下開始就斷斷續續的寫,就當做是記錄吧。
外公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
爺爺奶奶則都是在香港,且是小學四年級時過世的,
從小以來一直有陪伴著的就是外婆了。
尤其是大二那時拿到綠卡開始跑移民監時,每年就會來到加州看婆婆兩到三次,
不知不覺婆婆一個人移民美國也十多年了…================================================
其實自己都知道,快30歲了,在不遠的未來定會遇上生離死別。
嘴上說都準備好了,說看得開了,一旦真遇上,才發現那苦楚仍是難以承受。
從婆婆手術後睡著開始,
以為婆婆只是休息,會清醒的,
然而,睡著卻變成了昏迷,
一天過去了,
兩天過去了,
到嘉琪的電話,
聽到五阿姨的留言,
聽到拔管的建議,
開始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和心情來面對了。
聽到媽媽難過的聲音,
聽到婆婆肺部感染的消息,
知道媽媽,舅舅,小阿姨都要到美國來,
眼淚就這樣潰堤了。
即使婆婆仍在昏迷,仍在插管治療,
僅剩的結果和選擇,其實越來越清楚。
不願意講明白罷了。
不願意面對罷了。
期待奇蹟罷了。
才發現,
對婆婆的回憶怎會那麼少,與婆婆的距離好遙遠好遙遠,
卻再也,再也沒有機會去珍惜,去親近了。
只能看著婆婆的照片,讓眼淚一直流,一直流...
收到嘉琪的信,
說著婆婆頭上長長的傷口,咳嗽時會不舒服,
媽媽也來電,
說婆婆的背因久躺起了紅斑,也已無力自主呼吸,
能做的,僅剩無奈的拔管,陪婆婆最後一程。
此時,我卻在飛機上,無法參與。
沒有怨懟誰的意思,工作的順序是自己安排的,
婆婆一定也不希望我放下所有事情跑去洛杉磯,
卻只能看著她躺著。
但因為婆婆妳倒下地好突然,
還是諷刺地在母親節知道這消息,
要接受這事實,還是很難,
要說再見,依舊不願,
一直不想把哀傷的心情公開,
不想麻煩別人,不想擾亂別人,
即使得到來自別人的慰藉,
也只有自己能走出哀戚,
眼一次次的濕了又乾,濕了又乾…
5/18下飛機時,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以為會接到婆婆過世的消息。
彷彿上天要跟我們開玩笑,將維生機制改為最簡易的設備後,
婆婆卻一直在彌留狀態,當晚看到婆婆時,
心臟和呼吸仍然規律地進行著,
若不是婆婆傷到腦部,或許還會有醒來的可能吧,
5/20
媽媽,舅舅舅媽們在醫院陪著婆婆好幾天了,
我一個人留守讓她們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坐在婆婆旁邊,
聽著偶爾亂了規律的呼吸聲,
有時嘴巴吞嚥一下,眼皮跳一下,
總覺得婆婆只是睡著了,或許等一下就醒過來了,
但看著嗎啡緩緩的注射,一包換過一包,
這個想法還是被打醒了。
沒有奇蹟的僥倖,只是在等待最後的結果,
偶爾會多想是不是婆婆有什麼心願未了,所以才這樣一直堅持著。
護士來檢查時,看著婆婆手腕、手肘上的針孔和插管,
覺得婆婆這樣好辛苦,好不忍心,
因為婆婆生前就說過不要當植物人,
不要一直留著成為大家的困擾和負擔,
然而,婆婆保持彌留狀態又過了一個多星期,
每天只有持續注射溶在食鹽水的嗎啡,
因為沒有進食的能力,所以也沒有注射食物和飲水…
也因此排泄只剩一天200CC的尿,深褐色、濃稠的黃,
但能做的,就只有讓嗎啡量一直增加,讓婆婆不感覺痛苦,
雖然血壓逐漸下降,但心肺功能依舊強韌,
癲癇的頻率也越來越高,
抽搐時嘴會咬合,眼也會眨,甚至睜開,
雖然知道婆婆已經感覺不到任何事物,
但看到那空洞的眼神,緊縮的眉頭,急促的呼吸,
似乎婆婆正傳達痛苦的訊息,
卻又不清楚婆婆是在跟甚麼奮鬥與拉扯,
這個時候,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了,
等著親人過世的感覺好奇怪,
不忍見婆婆受苦,但希望婆婆早點解脫又很矛盾,
不敢睡著,怕在睡夢中婆婆不知不覺的走了…
與婆婆在病房中,
生與死的界線似乎變得模糊,
彷彿兩個時鐘,一個平順地走著,另一個則在等待著電力耗盡,
當癲癇平復,呼吸平順,婆婆再度平靜睡去,
兩者的時間又一併走著,
只是等待著,
一直等待著,
等待著那窮盡一生也尋不到解答,作不了準備,
那只存在於虛無彼岸的終局。
這時候才體會到,
只有還存在的人,
才會一直想像,一直思念,一直揣測,生的另一側究竟存在著什麼?
知道一個人沒有意識,被認定為腦死,
但身體機能卻維持著,只能等待著停止那一刻,
我們在等甚麼? 想看到甚麼?
人離去的最後究竟是甚麼景象?
是靜靜地,緩緩地消逝?
還是一陣激烈地掙扎後撒手平靜?
27日晚上八點多,從家鐳住處離開準備吃晚餐時,
小阿姨從醫院打來了,說婆婆呼吸停止了,
於是和家鐳隨便帶了個便當就過去醫院,
到了病房,看見婆婆靜靜的躺著,
聽了聽,沒了呼吸聲
摸了摸頸子,沒了脈搏,
但還是有體溫,溫溫的,溫溫的,
小阿姨說婆婆走得很安詳,就是聽著她唱詩歌時,悄悄地走了。
時鐘很自然地停了。
醫生護士來了,做了最後的檢查後宣告死亡。
於是聯絡殯儀館,請他們接走婆婆做最後的安置。
在等待的時候,
阿姨偶而還是會對婆婆唱著詩歌,看著婆婆,
我也會摸摸婆婆的手和臉,
體溫漸漸地退了,肌肉也逐漸僵硬,
「這就是死亡了…」
我只能用視覺,用觸覺記下這一切。
然後覺得心裡空空的,什麼東西缺了。
護士再度進來,在婆婆腳上綁了個名牌,
寫著名字和不知道意義的號碼,
對不相干的人而言,
人離世後就只成為一排歸檔的號碼,
一個待處理的案件,甚至物品…
殯儀館的人也到了,跟我們致意後,
我們看了婆婆最後一眼,
最後一次跟婆婆,說了再見,
然後看著工作人員帶起手套,靜靜地,輕柔地,
將婆婆蓋上白布,搬離床上,放上擔架,裝入袋子,
最後輕輕地拉上了拉鍊。
跟著擔架,陪著走那最後一段路,
一路上小阿姨,家鐳和我都無語,這就是結局了。
婆婆走了。
剩下的就是整理遺物,追思禮拜,以及回台灣的後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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