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我不要過一眼就能望到頭的人生
我要在有限的時空裡,過無限大的日子
一個人至少擁有一個夢想,有一個理由去堅強。心若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是在流浪。
三毛成年後的傳奇故事,很多人歌頌,但甚少有人知道,三毛自小,就風風火火地把自己活得不同尋常。
三毛,原名陳懋平,1943 年出生重慶,1948 年隨父母遷居台灣。
在大人眼裡,三毛從小就有點「異」。拿寫名字這件事來說,三歲那年,父親教三毛寫自己的名字,三毛硬生生將名字中筆畫最多最難唸的「懋」字省掉,許自己一個新名,叫陳平,嚷著:「那個字,麻煩。」
在尚未認清自己想活的姿態前,名字是無意義的,那是世界辨認凡人的標籤,三毛撕下,給自己貼張順眼的。
還有次老師給了作業,是作文,主題:我的理想。同學們開始翻找社會上成功的典範,依樣畫葫蘆,描繪自己的理想,「大家都寫:『科學家、醫生、企業家』,可很多同學,並不真的喜歡。」那三毛的理想呢?她寫了篇《我想做一名拾荒者》呈上去:「拾荒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可以大街小巷晃蕩玩耍,能一面工作一面遊戲。」老師看了大罵:「你的理想是撿垃圾,那還念什麼書了,趕緊滾出去。」
三毛的「異」來自她對生命踏踏實實的「真」。世界的框架之於她隱形的、是無用的,她感受生命,感受自己內心的狂喜,一往無前,向活一個不悔的人生奔走。
初中那年,三毛考上台北第一女中。三毛語文好,數學卻是慘不忍睹的差。為了考好數學,三毛拼命練習課後練習題,六次小考都得了滿分。老師懷疑三毛作弊,把她叫到辦公室,丟出一張試卷全是初三考題,叫她做完,那天她抱回一個鴨蛋。
隔日,老師把三毛叫上台,說:「陳平同學喜歡吃鴨蛋,今天我請她吃兩個。」接著用毛筆蘸墨汁,在三毛眼睛周圍畫了兩個大圈。墨汁沿著雙頰淌下,像味道苦澀的淚,滲到她嘴裡,自此三毛得了自閉症。
自閉的三毛開始逃學,一有機會就往墳場鑽:「那時我是墓地的常客。世上再沒有跟死人做伴更安全的事了,他們都是很溫柔的人。」被世界傷害以後,她封閉自己,在心裡築起高牆,體會全然的孤獨。三毛常常在墓地發呆,來上墳的人總會說:「人到快要離開這個世界時才豁然明白,功名利祿都是過眼煙雲。若我再活一回,一定不要這麼過。」
從那時候起,三毛的對人生有了新的體悟:
「人一輩子,太短暫了。活出自己才是生命最重要的事。我要以自己的生命去努力,在有生之日做一個真誠的人,不放棄對生活的熱愛和執著,在有限的時空裡,過無限廣大的日子。」
人有兩個生日:一是降世那日,二是找到畢生熱愛之時
失學後,三毛 15 歲那年,姐姐過生日,請好朋友陳驌到家中玩耍。陳驌畫了幅畫,說老師顧福生教畫功力一流,三毛動了跟顧福生學油畫的念頭。但三毛實在沒有畫畫天賦,跟顧福生畫了兩個月,仍不忍卒睹。三毛對顧先生說:「我不堪造就,不能再累你,以後不來了!」
顧福生微笑著問:「你是哪一年生的?」
三毛回答:「1943 年。」
顧福生說:「那麼小,急什麼呢?」又問:「有沒有試過寫文章?」
三毛說自己逃學了,沒在寫文章,老師說寫文章跟上學不相干,從此開啟三毛寫作的契機。
有一天,三毛給老師遞上一篇稿,名叫《惑》。顧福生翻翻,沒說什麼,就收下了。交完稿後三毛那一周都請假不去畫室,面對自己稚嫩的文字,生怕老師覺得幼稚。等再去時,顧先生說:「稿子寫得不錯,給白先勇了,一個月後發表在《現代文學》上。」
三毛回憶起來,說自己說不出一個字,只是突然想哭出來。
有句話說,人一生中有兩個生日,一是降生這世上的日子,另一個,是找到畢生所愛的那天。這天,三毛明白了何謂自己的另個生日。
隨著《惑》的發表,三毛開始在文壇展露頭角,過去封閉的心因為文學得了救贖,她在文字裡找到自己的重量。後來三毛潛心鑽研學哲學。哲學裡給出的思想總讓她不斷去思考人生,「我想弄明白人以及個體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在讀書過程,三毛發現越思索人的意義,越是明白自己不想活一個日復一日的人生,不想把每一日活成過去的影子,關於人生她說:
我不要過這樣一眼就能望到頭的生活,我要好好享受生命,勇敢去尋求愛和自由。
那愛像摩西分海,我的人生一分為二
想起三毛,人們總會在記憶中浮現為愛一往無前,於黃沙飛揚的大漠裡,勇敢追尋,把愛站成永恆的纖瘦身影,孤獨裡有無畏的執拗。
三毛與荷西的傳奇愛情故事,在世人的記憶裡迴盪,那愛像摩西分海,將三毛的人生一分為二:遇見荷西之前,與遇見荷西之後。
26 歲那年,三毛認識了荷西。那年,三毛在馬德里大學讀大三,荷西高三。在西班牙有個風俗,是平安夜的午夜12點一過,大夥會向左鄰右舍互道「平安」。這年平安夜,荷西跨越午夜 12 點的鐘聲,撞進了三毛的生命裡。三毛一見荷西,全身像觸電,卻又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心動感到困惑,跨越年齡的愛,行得通嗎?
相遇後,有天荷西對三毛說:「三毛,等我六年,我有四年大學要念,兩年兵役要服,六年一過,我娶你。」這是少年用盡真心的告白,遇見妳,我有了想與一人相伴一生的決心。三毛傻了,望著年齡差距狠心撒謊,「六年太長,我不能保證什麼。我喜歡上了班上一個男同學,別再來糾纏我。」
荷西聽了臉上掛著笑,承諾不會再來纏三毛,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一面笑,一面流淚,嘴裡念著:三毛,再見。三毛,再見。
此後,荷西再沒找過三毛。在愛裡遊蕩,三毛與荷西別了以後,也有過幾段戀情,可她總會想到曾經有個男孩捧奉真心,對她許諾的六年之約,與德國學生、有婦之夫畫家的戀愛史,都不及那段從未開始的感情銘心。
多年後,在人生經歷周轉一圈的三毛重回馬德里,找了份小學教師的工作,教英文。有天,一位朋友打來:「你趕緊過來,我有要事和你商量。」三毛緊張萬分趕到朋友家,一見面,朋友要她閉上眼睛。
「一雙手臂突然從背後將我環抱起來。我打了寒顫,一睜眼,荷西站在我眼前,我興奮得尖叫。他攬著我兜圈子,長裙飛了起來,我尖叫著不停捶他,不停地親他的臉。」
重逢後,一次三毛到荷西家玩,發現牆上貼滿了自己的照片,原來荷西把三毛寄給有人的相片翻拍,當作寶貝,三毛沒對自己捎來音訊的日子,荷西用自己的方式想念她。三毛驚訝的說:「你是不是還想結婚?你不是說六年嗎?」話一出口,三毛卻忍不住哭:
「還是不要好了,不要了。如果我們分開那天你再堅持一下,我一定會妥協,我還是一個好好的人,今天回來,我心已經碎了。」
荷西看進三毛眼裡,「心碎了,可以用膠水黏起來。而且我這裏還有一顆黃金做的心,要不我們交換一下?」每每讀三毛寫這段多年後的相遇,我始終能感受同樣的悸動,兩個惦記彼此的靈魂終於越過時光流轉,把不可能等成可能,把一顆心執著地交予一個人,就算最後為愛遍體鱗傷也無畏。
享受生命剎那的狂喜,我們不死也在天堂
1979 年 9 月 30 日夜半 1 點,急促敲門幻滅了三毛與荷西相守一生的許諾:「荷西死了。」那天荷西去潛水,意外溺水身亡。埋葬愛人後,三毛時常思念與荷西相處的點滴:
有一段時間,荷西失業了,我們每天只能買最便宜的菜。
有一天出去買菜,不知怎麼一疏忽,荷西突然不見了。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捧著一把百合,興沖衝遞給我,說:「百合上市了。」我突然失了控制,向他大叫起來:「什麼時間了?你有沒有分寸,還去買花?」我把那束花啪一下丟到地上,轉身就跑。在舉步的那一剎間,我就後悔了。
一回頭,看見他正在撿拾撒在地上的花。我奔回去,喊著:「荷西,對不起。」我撲上去抱他,他用手圍著我的背。我們對視,眼眶都紅了。
回到家裡,把百合花放在水瓶裡,我好像看見了丈夫的苦心。
此後每當百合花盛開,三毛就會想起荷西彎腰拾花的場景:「沒有淚,而我的胃,開始抽痛起來。」
這場與荷西的愛,像摩西分海,把三毛的人生一分為二,分為遇見荷西之前,與遇見荷西之後。對荷西來說,命裡有了三毛,他才開始不捨萬物終須分離的定律,暗自希望人生得以永恆,即便在最艱苦的時刻,與三毛一起,都能聞到鳥語花香。
這一生若有一人,願捧著你殘破的心,用溫柔修補,讓你明白破敗的心,原來可再為愛開出花,過去的傷痛也就值得原諒;這一生若有一人,願陪你去荒涼大漠度過餘生,用無盡陪伴,讓你懂得何謂歲月靜好,何謂愛裡的義無反顧。
荷西之於三毛就是這樣的存在,在愛情與精神上陪她徜徉對自由的想像,遇見荷西後完滿了她對愛的瘋狂,這一生有一人,與她同感大千世界裡的每刻狂喜狂悲,於三毛來說,即去過一趟天堂了。
真正的快樂,不是狂喜,亦不是苦痛,在我很主觀的來說,它是細水長流, 碧海無波,在芸芸眾生里做一個普通的人,享受生命一剎間的喜悅,那麼我們即使不死,也在天堂裡了。 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