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22 16:53:17Craig

父親


父親過世後一直想留下父親的一些事情、印象或回憶,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段時間以為父親會好起來,昨天接到大陸的來信,父親的弟弟,我要叫叔叔,來信附上六月一日父親寫給叔叔的信,大致上是說來日不多,想要葬在大陸家鄉的事,詢問叔叔土葬費用,並說已交代我處理將骨灰帶回大陸。回想起來父親確有跟我提起,也是在六月的時候,當時假裝不以為意,母親聽聞也不肯,說是太遙遠,不易掃墓…。原來父親早已有歸去的準備,從五月份我離職準備論文時,家中正在賣中壢的房子,只有父親一個人在整理舊房子,現在回想起來很不忍,父親也就是在那時累到的,越來越瘦,我們以為是老了、滄桑了,直到有一天父親真的走不太動了我,我勸他去醫院檢查,去了景美醫院,醫生說父親的血量只剩三分之一,要趕緊到大醫院檢查,隔天我陪父親去新店慈濟醫院檢查,不出一小時,胃癌的消息結果震撼了我的心,也開始將家中的心情推向另一個空間,父親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表面談笑風聲,實際上應該也是不知所措吧!醫生說已經第三期,再開刀也不能延長生命,我們考量了許多,還是讓父親辦了出院,讓生命走的更平靜。出院後,我們陪著父親做運動,我教他養生氣功、調息,媽媽負責條理生活與生機飲食,,不久我們新買的烏來房子落成,我也開始上班了,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往常,由於父親搬到了烏來,我們住木柵,只有在假日時才上去陪陪父親,聊一些生活、事業與激勵父親的身心靈。偶而我騎車上去,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卻從遠處看到父親一個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待,可能是等待我們這些不孝的孩子怎麼還不來,工作去的媽媽公車還沒到,還是等待生命的循環,總之現在想起真是很後悔,沒能在最後的日子天天陪他。中秋過後,父親一直嚷嚷要拍全家福,礙於生病的倦容,媽媽答應父親等他明年病好一點再拍,順便回大陸,總之父親像個乖小孩一樣,食衣住行與想法都聽我們的,其實他是對的,應該讓他了卻他的心願,現在想起,我所擁有的數位照片,父親沒幾張,更不要說有動態攝影的父親影像,因為再也沒有一位活生生的父親在我面前走過、喚我一聲、給個擁抱。十月的某個星期四,父親開始走不動了,肚子開始脹氣,腳也浮腫,在木柵家中修養了三天,我勸他要多運動,要繼續作李鳳山氣功師傅傳授的平甩功,父親說沒力氣作了,又隔一天父親真的去運動了,爬山時,還比生病前腳程快,真高興,只是回想起來應該是迴光反照吧。
十月的某個星期六,聽媽媽說父親早上四點起來,一直叫我們趕快上山陪他爬山,媽媽說急什麼,大家都還在睡覺,不久父親開始發冷,蓋了三條棉被都不夠,接著發燒,那個早上我還在賴床,悠閒的吃過早餐,看完報紙才上山,同樣的時間,不同的空間,雖然我們是父子,我卻沒有意識到父親的健康下滑了,早上11點我才到父親的床邊,我還鼓勵他說是父親體內的免疫系統啟動了,正在對抗病魔,只要過了這一關,就是脫胎換骨了,父親也就信了,慢慢睡去。晚上我載媽媽回到木柵家中,緊接著姊姊也上山去找父親,得知父親的病況,問父親下山的意願,父親答應了,我想他知道了些什麼,不然平時說什麼他都說已住烏來習慣,不想下山去。回家的這三天,父親腹脹不已,我打電話到台中治癌權威醫生請求協助,但礙於車程遙遠,父親不願下台中,想試試最後一搏,這三天父親只有喝少許的水,果汁,但完全沒有排泄,躺也不是,趴也不是,只能直挺挺的坐在餐桌上那個老位置,一如他的一生為人正直般。父親用盡力氣吐了些內出血,累了就睡去,但腹部的疼痛無法減輕,幾近折磨,夜半父親叫我們不用陪他,叫我們去睡,就在24號的凌晨,三姐仍陪伴在父親身邊,忍受嘶嘶哀痛聲,我於夢中驚醒也是聽到父親的哀痛,這一生第一次的無助我們只能唸著佛號,看著疲憊的媽媽與姐姐,叫她們去睡我來顧,坐在父親旁邊,聽著父親急促的呼吸聲,時而長,時而短,偶而扶在桌面父親的手滑了下來,我直覺的接過將手放回桌上也看見父親的手試圖扶正,但身體已開始慢慢傾向我,我一直扶著,直到感覺詭異的周遭氣氛,廚房的門被風吹動了,像是有人來要帶走父親,直到我意識到父親的手滑落,聽不到呼吸聲,我強忍悲傷叫醒在客廳休息的姊姊,跟她說不准哭,不能讓父親不捨,我試了各項生命象徵的跳動與氣息,依舊平靜,只剩體溫還微溫。廚房的最後風吹聲響,應該是您最後的步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