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幀幀巨幅黑白攝影作品所構成的圖像迷宮中，我依稀見到你鴻飛踏雪的足跡、仙袂翻飛的身影，在光影的起落處、在松間的雪堆裡、在群玉的山頭、薄冰的湖面，你似乎不忘千里傳影，透過攝影師辛苦捕捉到的鏡頭，嘲弄我當年與你的激辯，抉擇，與如今的狼狽。

你還是主張人性頑劣、無可救藥的，這一點我絕對辯不過你。畢竟，這麼千年來，你早早在人間隱跡化現過數回，人們流傳的你的故事，也不完全是你想要度化世人的心思，反倒多只是文人筆墨，教忠教孝罷了，那總非你的本意，不是麼？

你說，修仙圖的就是逍遙，人們卻老向你求著功名利祿，將香煙貢品燻得你泥丸閉塞，好生難過，不如早早回了仙班的好。

我說：「咱們在這天真地秀裡修了這麼些年，就你多事去過人間，回得山裡後卻又修得更加勤快、超脫得更佳神速，連西王母的壽宴你都不去了，說那與人間應酬無異；我卻不同，自得道前已經心無點染，得道之後又是冰精雪魄，哪裡知道你常說的『人情冷暖』是個啥玩意？為何比千年桂實、萬年紫芝還讓你更增功力？」

你總叫我別去試，都說是條冤枉路，一不留神還會被慾所惑、不可自拔；可兜率天宮那次說法，你與我都在場的，釋家的佛祖不是說了「先以慾鉤牽，後令入佛智」這番話麼？你說這對於我們這些遊戲人間的散仙來說是再貼切不過的修行法門，可以歡喜信受的麼？怎麼你回來之後就又絕口不提了呢？

我不服氣，當下就決定到人間來試煉試煉，一方面是賭氣，一方面也合該我塵劫未了，先是被三界長老孟小姐騙飲了那杯五味茶、後又渾渾噩噩投生錯了年代，如今，不古不今地，搞了一肚子不合時宜。這還不打緊，每每在人間看到人們求仙拜佛的模樣，彷彿酬庸交易，都不免令人一肚子氣，唉！你還真是說對了，人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知道你在雲霧靉靆的山巔、輕輕扯弄你三尺美髯、彷彿嘲弄著我的無知，我卻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算了。

我們還是道友吧？回頭放下這身皮囊，重回道場時，可別在眾仙家前出我的糗啊！

好個赤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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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日前到誠品敦南店地下二樓參觀名攝影家莊明景的「黃山意境、徽州古意黑白攝影展」，在巨幅黑白照片的震撼下，浮躁的心靈竟在畫面前得以完全沈靜下來！其中，一向為人熟知那個如夢似幻的黃山，在攝影師的鏡頭下，竟又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新意與神采來。原來，攝影家捕捉了少見的黃山雪景，在冬日積雪、凝冰與霧靄的點綴下，峭壁蒼松更顯冷峻靈幻。

若光是述說攝影家的功力、或照片的美好，實在難以詮釋心中的悸動，於是突然想起「神仙傳」中的赤松子，以及神怪電影裡的黃大仙。傳說香港極富盛名的黃大仙廟所供奉的黃大仙，正是赤松子為解救黎民蒼生之苦下凡化現的；而不論哪尊大羅神仙，人們的虔誠膜拜無非求的是功名利祿，與神仙清靜逍遙思想本就背道而馳。

我索性化身為赤松道友，學赤松遊戲人間，卻不甚陷入泥淖，直到在攝影展中，才從作品瞥見道友的嘲謔，藉以讚賞攝影家神而明之的的運鏡、與作品所呈現的仙靈情境，彷彿就要洩漏遊仙影蹤似的。

「黃山意境、徽州古意黑白攝影展」只到2/9為止，趕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