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8-04 01:00:00五箱

滿潮‧明月‧沙影搖曳

2004年8月2日

農曆三月,初十五,夜月明朗灑降下來。「影子!」女孩輕聲尖呼,正巧踩在腳底,映照在軟沙灘上,稀薄近乎透明的人影,緩緩挪移每一吋邊際都恰到好處。夜月比豔陽素靜,連影子都乾淨無語,在海浪濤聲中一吞一吐,含納而去。

微淡的風,吹拂得腳底刺刺癢癢,拉薄了的月影滲透沙粒,分不清是太陽光累了倦了的神情,還是大海翻騰割裂碎片的痕跡。伴隨著腳丫子,每一步,影子緊跟而上,順從貼服,默契好得沒話說,沙崙海水浴場荒廢的昔日老情人,空架子滿佈滄桑鐵鏽,海水的鹽分蝕刻而入,那天空,哮喘呼喚,還是頓入荒垠,仍舊嘆息。

這是真空時刻,天海分際,在北台灣海口呼呼迴旋,尾隨沙影晃動牽連而來的,是昨夜島嶼另一端的巷弄談話。幽暗扭曲的夜,另外一次的私密會晤,古城的現代化住宅區,一張撕裂的面孔和誤解張口莫辯的神情,焦急筆畫手勢,闇啞內斂的情感,溫吞吞滴落在柏油馬路,嘶嘶奔駛的車輪滾動之中。年輕男女,孤孑一身碰觸在心靈黑夜,什麼也沒有,卻又什麼都存留了,一句話也不曾出口,卻也塞漲胸口淌流滿溢而出。

孤寂,川流不息的孤寂,連環珠砲一般的孤寂。嵌了老槍孔的台南城堡,已經褪步到連愛情也捨棄了,單剩圓環收束起放射狀的路子,往不同的方向述說老故事。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故事了,男男女女都累了倦了,除了偶然的巷弄會晤,除了擦錯而過的呢喃口語,除了貼身親近靠臉頰的餘溫,除了腳印,除了懶散的最後一瞥。

女孩,悄聲探問,來不及解讀男孩子冷冽的眼神。現代化古城市不需要太精密的言詞,就在一問一答之間,奧秘流逝,剩下一籮筐一籮筐的迷題,那亙古消失不再有任何解答的迷題。才一夜搖晃的車,從南部田疇登登北上,再次相遇在沙崙的影子夜,來不及詢問的尾音,咻咻消散在鹹味沈重的潮汐滾浪之間。

不是愛情,沒有承諾。剩下風和影,稀釋在島嶼邊緣。沙崙走味兒的回憶,揉合如發酵麵團的台南記憶,一股腦子拋在沙灘上,紛亂的腳印散不掉的一絲一縷,在農曆初十五冥冥嗚咽。止步,別再前進,風景已死,再也沒有值得探訪的角落,剩下孤影獨舞,旋轉一再旋轉,腳底沙沙癢癢,指尖凹陷及腿腹,傾斜的身軀漸緩漸軟,髮梢散落披滿一地,夜月高攀睥睨傲視,冷,影子咕噥一陣,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