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湘龍 | 政事觀察站 – 2016年8月17日 下午2:25

（人口不增，經濟不好，年金改革怎麼可能成功?）

請觀察年金爭議的進展。現在的進展並不好。

每個人都必須對年金有立場 。因為年金和錢有關。和每個人的錢都有關。年金問題是人跟錢的問題。這是國家財政退化、惡化後，米缸漸空，僧多粥少，被迫進行的重分配，這種分配不可能討好任何人，而且，每一個人都將感受暴力。因為現在的處理方式，充滿鬥爭性。在世代之間鬥爭，在階級之間鬥爭，坦白講，誰都跑不掉的。


不必把年金問題想得太複雜。簡單講，年金會成為問題，就是國家對國民失去工作能力後的生活承諾出了問題。國家準備違約。

年金問題的本質是“兩級”的問題。一個是年級問題。 一個是階級問題。不是年級的矛盾，就是階級的矛盾。或者，兩個都出現矛盾。又或者，可以把年金問題想成“兩代”的問題， 一個是世代， 一個是替代。

當年金成為問題，相當程度已經反映了國家發展政策的某種失敗。嚴重失敗。

一、年級問題，是因為人口政策的失敗。這是內政部的事。

二、階級問題，是因為經濟政策的失敗。這是經濟部的事。

三、替代問題，是因為財政政策的失敗。這是財政部的事。

如果要再簡單一點講，就是活得太好，賺得太少，領得太多。國家精算失敗，只好違約。當年金成為一個國家的核心爭議，短期看，是財政問題，中期看，是經濟問題，長期看，是人口問題。要解決人口問題，太久；要解決經濟問題，太難；所以，所有的年金問題，最後都會變成是財政問題。如何讓大家領得晚，領得少，領得短，變成是年金會議的核心問題，唯一問題。因此，當年金問題開始用年級和階級去處理，意味國家開始用挑撥離間，製造矛盾的方式，轉移自己的責任和壓力。把所得替代率無限上綱，其實洩露了這個政府只想解決自己的問題。財政問題。

這是這一波年金問題的全部問題。這是非常鋸箭式的處理。非常掩埋式的處理。沒有辦法一勞永逸徹底解決問題。也沒有想要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當生太少，活太老的人口趨勢不能改變，當成長低，分配差的經濟趨勢不能改變，年金問題的本質不可能改變。

不但不能改變，以解決財政困難當主軸，只會讓年級和階級之間，在世代和替代之間，充滿仇恨。表面上用協商和民主解決，但過程將會非常暴力。民主政治本來就是透過壓力團體呈現，未來，施壓與抗壓將是決定這個政府要如何對你做出新承諾的關鍵因素。

從六月底年金會議首會，到現在不到兩個月，已經開了六次會了。頻率不能說不高。會內會外至少有一點是好的：各個團體、各種立場的聲音都發出來了。 九月，一直被當成政治鬥爭箭靶的軍公教也準備上街發出自己的聲音。這些聲音都流於本位主義，但只要認真聆聽，至少可以發現，不管於情、於理、於法，這些聲音都有其內在的合理性、合法性、正當性。這個國家已經沒有能力許諾    人民了，不可能像新政府對華航罷工事件的處理方式一樣：照單全收，要五毛給一塊，讓華航開始走入殺雞取卵的最後階段。

也許大家在期待一個非常浪漫、非常理性，跨年級、跨階級的終極妥協版本，但這種各方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終極妥協幾乎不可能出現。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在現有的情理法之外，用民主暴力“硬著陸”。

幾乎可以預見：年金問題的終極處理，將會在這個社會留下非常難以癒合的傷口。信任感會大幅流失。唯一躡手躡腳，全身而退，將是這個“用問題掩蓋問題”，“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政府。

軍公教朋友要有心理準備，不用再去談“信賴保護原則”。 因為年金問題爆發就是因為這個國家準備擺爛。不管最後版本如何，軍公教註定是這波年金改革爭議最大受害者，差別只在受害程度有多深。

軍公教朋友一直成為最廉價的鬥爭箭靶，其實是因為自己都搞不清楚一件事：軍公教只是雇主是“公”，工作內容和“公”有關，但軍公教做為個人，他們的權益問題和其他任何職業屬性都一樣，本質上， 都是“私”。和任何私人企業勞工最主要的年金提撥來自政府沒有什麼差別。

對軍公教的照顧，不只是承諾那麼簡單。而是對這種職業的自由度極低，擴充性不足，所做的“補償性承諾”。對這種“補償性承諾”的全面違約，不只會使未來公務員的素質下降，也已經讓“公務員叛變”檯面化。早拿、早退，是目前公務員體系的普遍氣氛。對國家效忠和服務的榮譽感、踏實感沒有了。公務員叛變，劣幣逐良幣，是年金改革議題非常沈重的代價。

我花了非常多的時間的談人口政策。這個時代的人口問題是反馬爾薩斯的。馬爾薩斯認為人口呈現幾和級數成長， 糧食呈現等差級數成長，人類因為周期性的糧食不足造成動亂。但未來，糧食供應仍然呈現正成長，但人口卻呈現負成長的時代已經確定到來。人口無法自然補充，菁英人口大幅外流、出走，更糟的是，這個國家對外來移民還極端排斥， 讓核心的人口問題毫無補救機會。

我也花了非常多談時間談經濟政策。那個經濟成長兩位數，台灣錢淹腳目，大家相信“明天會更好”的年代，國家敢於許諾人民，而且對自己的許諾信心滿滿，但現在，產業結構弱化、老化， 卻看見這個政府為了意識型態勝利，採行對經濟發展更不利的兩岸和能源政策，讓核心的經濟問題也幾乎毫無補救機會。

現在的年金改革方向是捨本逐末的。是只見秋毫，不見輿薪的。針對國家財政問題而做的年金改革，只會摧毀人民對政府承諾的信任，並不能根本解決問題。人少了，錢少了，只有鬥爭變多了。不管鬥人或被鬥，除了煽情政客，年金改革不會有贏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