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集體犯罪　　　　　李展鵬

　　講到虐待動物，我們馬上想到的是那些滅絕人性的暴行：街童把小貓百般凌辱，醉酒漢把小狗活活打死，地盤工人把狗隻活捉拿去煮狗肉……。於是，虐待動物似乎是他人的事，是那些「好變態、好殘忍」的人的事，總是與我無關。

　　然而，實際情況卻非如此。這期《新生代》的專題「集體虐畜」除了要揭露賽狗場、地盤，以及買賣狗隻的生意如何虐待動物，還要提醒我們：看場賽狗似乎無傷大雅，地盤要守門狗也很合理，買寵物回家養更是種「愛的表現」。但那殘酷的事實是：一些很少跟虐待動物扯上關係的行為如看看賽狗、買隻小狗回家養，其實已經參與了結構性的虐待動物，只是，我們只看到狗隻追著電兔，而沒有看到比賽完之後的牠們如何受傷如何死亡，我們也只看到寵物店中小狗的可愛，而沒看到在繁殖與運送過程中牠們如何受苦如何得病。

　　可不是嗎？很多港澳人都去過海洋公園看海豚表演。遠遠看去，海豚很聽訓練員的話，甚至跟他們接吻呢！那是多麼美好的畫面！然而，如果不是有愛護動物組織與動物專家提出眾多資料，我們都不知道海豚的生活環境有多差，受到的待遇多麼不人道。我們不只被騙了，我們還參與了殘害海豚的結構性犯罪。

　　另一例子是馬戲團。那些被打扮得鬼馬可愛的動物，跟馴獸師作機警的互動，簡直是一家親。然而，馬戲團其實是動物的悲慘世界。問題只是我們覺醒得遲。

　　在英國Brighton讀書時，我幾乎每年暑假都看到馬戲團前來演出，但那些英國人對此看來並不熱衷。終於有一次，我在演出前夕騎單車經過那馬戲團才恍然大悟：一群愛護動物團體的示威者就在馬戲團入口舉牌及派傳單，標題是”Animals suffer in circus”；也就是說，每個觀眾都必經愛護動物意識的「洗禮」才可進場。在這樣的環境下，難怪英國人對馬戲團不太熱衷；可以想像家長帶著子女去看時，如何難以避免跟小孩解釋為何有人示威，而動物又為何在馬戲團中受苦。經此一役，這小孩想必一輩子對馬戲團敬而遠之。

　　我們需要的，就是這種公民教育與社會氛圍。我絕對贊同「不知者不罪」，因此，提高整個社會的意識便非常重要。然而，這種意識的建立絕不容易；很多人並不願意知道我們每一種看似最平常的消費活動都可能牽涉社會不公：你吃的雞，生前可能在極度惡劣的環境生活，直到被屠宰，牠一輩子的活動空間不超過一張A4紙的大小；吃魚翅的罪越來越多人知道了，但很多人結婚時在親友壓力下，未必有勇氣向魚翅說不。還有，問題絕對不只是動物：你穿的衣服，可能來自孟加拉某個草菅人命的血汗工場；你的手機，可能是由已經自殺身亡的富士康工人製造；你用的紙張，則不知道是來自哪個沒有環保法例的國家的森林；你買的那包五十元的咖啡，在巴西的種咖啡豆的農民只可以分到不到一元的利潤……。

　　是的，做現代人很累。因為，很多大有問題的產品，都包裝得精緻美麗地送到我們面前，而掩埋了許多不人道與不公義。然而，我們仍有責任去學習不純粹以讚嘆的目光看手上的Iphone，不要「人吃我吃」地把一碗魚翅灌下肚子，不要讓小孩只看到海洋公園的「歡樂」。世界公民並不易做，但我們還是要努力去學。(<新生代>雜誌10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