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13 14:45:46Pan
因為被困,所以長恨--談《長恨歌》
看《長恨歌》時,我心裡冒出了一個很刻薄的念頭:這原來是一部災難片!說的是鄭秀文的突兀演出、劇本的嚴重貧血、敘事的過分跳躍、人物的蒼白無力。這樣的幕後班底、這樣的文學名著,竟合成了如斯一部失敗之作。
然而,關錦鵬對他心目中上海的詮釋仍甚具心思,他嘗試以幽閉的空間,去書寫他眼中王琦瑤的悲劇、中國半個世紀的滄桑。這是電影最堪玩味之處。
電影的首幕,關錦鵬就以一種近似「後設」的姿態表示立場。王琦瑤好奇地看著窗外的上海夜景,但高樓大廈隨即被挪開,原來那是片場的佈景板。要拍上海,關錦鵬先旨聲明:各位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虛構的上海。這份誠懇謙遜,恰好對照他當年拍《阮玲玉》的半紀錄片方式。
關錦鵬的上海,一定要從空間的角度去解讀──那是一個幾乎沒有室外景的上海。我不相信以《長恨歌》的製作規模要重現老上海的街景有多難,但明顯地,關錦鵬執意重現一個充斥幽閉密封空間的上海。這種空間感,跟王琦瑤的一生有莫大關係。如果說電影嘗試拍出「長恨」,那麼,這種恨並不是情感創傷,也不是時局變幻,而是一種被幽禁的綿綿長恨。
整部電影的骨幹,其實是王琦瑤作別一個又一個的親友:好友麗莉、李主任、康明遜、自己的女兒,還有那個嚷著要走的小伙子。電影一一交代重要角色的下場;在那朝不保夕的時代,有人投奔香港,有人流亡至巴西,有人卒於三藩市,有人遠赴美國。這是隱晦的對比:可以奔往遠方畢竟還有一絲希望,最悲慘的其實是那些動彈不得人,例如困守上海的王琦瑤。
關錦鵬把王琦瑤困在室內景中,從舞廳、客廳、睡房、影樓到醫院。她在家中,連吃個雞蛋都怕被發現,而片中多次的關窗簾動作亦非偶然。我最感興趣的是那個隱約存在的香港:它一開始被批評「又髒又亂」,後來被認為「可圖個安定」,到片末已被稱為「新的經濟點」。這個香港,一方面為被困的王琦瑤提供了想像的空間,另一方面則點出上海與香港於過去百年的角色交替。
最後,王琦瑤死了,死在自己的小小公寓中。她的一生,被歷史判處終身監禁。生命原來不曾燦爛,城市原來不曾繁華。原來,過去百年的中國人,既有飄泊一生的異鄉故事,也有這種終生囚犯的無聲長恨。Create_adam@yahoo.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