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可能成為生命的救贖嗎？

因為一個課堂報告，我反覆重看了溫德斯的《柏林蒼穹下》。這大概是最令人神往的愛情吧：出現在你身邊的愛人，其實原是一個天使，他日日夜夜的守望你，傾聽你的心事，只是你一直渾然不知，終於有一天，他因為太愛你而甘願化為凡人，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尋你，為求跟你邂逅。

如此美得虛幻的故事，落在溫德斯的黑白影像中，完成了一個動人心弦的現代愛情童話。當天使拖著他孤獨的身影，憐惜地聆聽他深愛的女子的一聲聲嘆息，那是電影史上最牽動人心的愛情場景之一，它比起鐵達尼號上迎向大海的相擁、比起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殉情都要美麗，就是因為它不夠轟烈，它更屬於凡人俗世。

是的，電影的美其實在於兩個主角的不完美。天使有著一雙翅膀，也有不朽的身體，他盡知世間事，然而，他卻是眉頭深鎖的、孤苦伶仃的；在馬戲團當空中飛人的她，背上有一雙翅膀，然而，她並不能飛，她是個受困的小人物。美麗的翅膀，成了一個殘酷的諷刺；或真或假的翅膀，都沒法帶來快樂，因為，被囚禁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

於是，愛情來了，救贖來了。天使化身凡人，他為滿目的色彩而興高采烈；空中飛人也從馬戲團走進鬧市，揭開了生活的新一頁。他們走出黑與白，在彩色的世界相遇，嚐一杯酒，聽一晚音樂，親一個吻。然後，我們幾乎就要相信，愛情拯救了他們，拯救了困惑的城市人，拯救了一個落寞的城市…….

可惜，只可惜，現實世界並不如童話故事般簡單。當愛情能否拯救個體都成疑問，《柏林蒼穹下》的最大敗筆是溫德斯企圖用愛情來救贖一個城市、一段歷史，還有一個問題複雜的當下。這個童話發生的背景，是在歷史傷痕觸目皆是的柏林。溫德斯以漫遊的鏡頭與沉鬱的黑白影像，一方面捕捉柏林在二戰後留下的傷痕纍纍，娓娓訴說被遺忘的歷史，另一方面又展示現時柏林的社會問題，描畫城市人的百般痛苦。如此一籮筐的難題，真的單靠抱緊愛情就可以解決？

眾多的學術論文批評了溫德斯的天真，而當年此片在康城只獲最佳導演而非最佳電影亦說明了問題所在。看《柏林蒼穹下》，我帶著滿心的困惑──你很想簡單地相信愛情，你又多麼明白愛情的無能。（愛情的救贖．上）create_adam@yahoo.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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