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08 05:37:05Pan
沉吟在北京--北京之夏.八
在北京的日子,我最美好的回憶之一是跟徐悲鴻一起沉吟。
以前對徐悲鴻的印象,僅限於那些奔馳的駿馬,這次看到他不少真跡,我才知道他的畫作內藏深刻的時代意義與民族精神。他經歷清朝的傾覆與民初的動盪,他留學法國八年勤學西洋畫,五四運動時喊出「新中國繪畫」的口號。在那個時代,局勢風雨飄搖,而他則奮力作畫,畫出了一代經典。
徐悲鴻的畫,常瀰漫一種悲壯的情懷。《沉吟》中,有一沉思者靜坐在老樹旁,樹之巨大與人之弱小形成強烈對比;《灕江春雨》中,山高水闊之下,是渺小的船夫的勉力划行;《逆風》中,只見小小的鳥兒逆風飛行,那風中的柳葉大得彷如命運的魔掌。這些畫作,都關於人以薄弱的力量求生前進。結合作者生平去看,那是一個貧苦畫家的苦學歷程;從時代去看,那是其時中國人在內憂外患中奮進的寫照;從民族性去看,那是面對憂患時沉著刻苦的中國人堅韌性;從生命的角度看,那是每個人必經的苦難磨練。一個不快樂的人看他的畫,會想跟他同聲一哭,同時又得著前進的動力。
然而,寓意如此豐富的畫,卻竟被此紀念館的解說「矮化」了。這個紀念館被稱為「愛國教育基地」,而館中的解說亦用了「泛政治化」的觀點去詮釋他的每一張畫:畫中的駿馬,畫的是當時的野馬團軍人;畫中的愚公移山,是對抗戰期間的人民的頌揚;畫中的雞啼,是對新中國誕生的興奮。當然,徐悲鴻其實是個憂國憂民的人,因此他的畫作有這樣的訊息絕不稀奇,然而,這是否其作品的僅有意義?當一些名畫負上「愛國教育」的重任,它們是否就只為了愛國而存在?最精彩的藝術品是跨越時代、跨越國界的,是有關人類恆常的思想情感的,而不應限於一時一地,更不應限於政治目的。藝術的解讀,也應該是開放的,甚至是人言人殊的。
這令我想到了當年修讀中國文學批評史時的一大感慨。打從孔子的「詩可以群,可以怨」始,文學一直擔當「女傭」的角色,永遠是為了服務其他東西而存在。源遠流長的文學批評史中,幾乎竟找不到「為藝術而藝術」或是「文學自為目的」的理論。
徐悲鴻的《沉吟》之所以動人,因為那可以是為國為民,可以是為情為愛,甚至是為了死去的小狗,不是嗎?(北京之夏.八)create_adam@yahoo.com.h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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