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的精選集　　李展鵬

　　從《旺角卡門》到《２０４６》這十數年間，王家衛迷的日子是怎樣過的？

　　中毒尚淺者，會在微涼的秋聽著Nat King Cole的Autumn Leaves，會在寂寥的夜聽著探戈音樂，會在中環的扶手電梯上不經意的張望，會在雪糕車的音樂中呆呆出神……。中毒已深者，可能已經悄悄地看完了劉以鬯的小說，或是在毛巾滴水時懷疑它在掉眼淚，甚至積極地計畫一個人去阿根廷看瀑布，去柬埔寨看吳哥窟……

　　我呢，我以他的電影引證生命的進程。十六歲作文談理想，我曾經自喻為一隻不著地的飛鳥。十八歲失戀，我在難以自拔的痛苦中，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在旭仔的住所樓下徘徊不去的蘇麗珍。廿二歲那個夏天，我畢業回澳，適逢香港回歸，黎耀輝回香港前在台北捷運上展望未知的將來，正是我的心事。到了廿六歲，在幾次短暫的感情過後，我才又突然懂了殺手為什麼會說：我很討厭每次從身上把子彈拿出來的感覺，我覺得很累。

　　我看過對於《２０４６》最一矢中的的評語是：這電影好比一張精選唱片。它集前作之大成，它處處引起有關舊作的回憶，它甚至是精彩又豐富，然而，你不能期待在一張精選唱片中找到創新與突破。

　　《２０４６》的缺點太明顯了。王家衛駕馭眾多人物與敘事線的功力不比往時；《東邪西毒》中就是出現兩三個鏡頭的張曼玉與劉嘉玲的部份都戲味濃郁，電影有縝密的結構與巧妙的人物對比。但《２０４６》卻活生生地犧牲了張震，木村與鞏俐的角色也頗為蒼白。王家衛的音樂觸角也不進則退，我不敢相信像王家衛般的音樂妙手，竟忘了留白的重要性；《２０４６》滿溢的歌劇、爵士樂、絃樂，多而不精，全片反而失卻了點題的樂章。《阿飛正傳》中的腳步聲與夜街的電車聲，《墮落天使》中的深宵黑白片，都以環境聲響代替音樂而留下餘韻，但《２０４６》的音樂卻被濫用。

　　《２０４６》也沒有了王家衛電影以往的靈光乍現。過期的罐頭、又穿雨衣又戴墨鏡的造型、名為醉生夢死的酒、終於歸零的跳字鐘、空姐的制服，當然還有那熱帶雨林和那瀑布，數不盡的符號、暗喻與意象，曖昧又引人遐思。但《２０４６》欠神采之餘，一切又說得明明白白，甚至連一個誰都懂的數字「１２２４」都大加解釋。

　　雖然如此，但作為王家衛迷，我們又如何能不乖乖愛上他的一套精選集？
（我的２０４６．一）creatingadam@yahoo.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