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4-17 13:20:12浅尘

生命之旅[Ulysses’Gaze]

傾聽一個人的生命之旅是不易的,這種不易是因為你若無法投射自己的情感,便輕若身外。他的音調、凝視、行走飽含悠思,象那條河流,或靜默存在,或於腦中不絕流淌。列車和船隻都按照幾乎既定的速度前行,這其間,他幾次提到“失掉的眼神”,他深信尋找那三卷膠片有重大意義,至少對此生或這個現實世界而言。這場多災多難而必須的旅程和希臘英雄奧德修斯的一生一樣:放逐自我的目的,正是要尋找自我。

然而在自由的影像之中卻是一群不自由的人民,戰火紛爭、政治風暴,跨越半個世紀,仍然沒有獲得身份認同。巴爾幹半島戰亂不斷,兩兄弟未完成的膠片記錄了那段歲月中的生活,不是表露其政治觀點或抨擊時政,而是人性的記錄,在歷史的長河中它們只是一次悲痛的慟哭,卻是面對苦難的勇氣,是在世界破碎之中存活下來的慰藉。

他沿著兩兄弟的道路追尋,開始的時候恍如夢中,我錯覺他便是兄弟中的一人,在不安的街道上遇見舊戀人、在火車上被拘捕,直至宣判他由死刑改為流放時,我才明白這兩個不同時代的人在遭遇相似的事件,在忍受戰爭中無一例外的殘酷。為一卷卷膠片歷經磨難,是因為責任感、信念還是對絕望的抗訴——他們是如此堅毅,那是生命的信仰。

個人的自我和世界的完整是否相關,他的旅途應該是殘缺之中一次次頑強的彌補。他得到過溫暖的愛情,但卻不能阻擋前路,在列寧的巨雕慢慢解體降下的時候,他抱著她落淚,是如此緩慢,然而一種時局結束了,一種感情絕斷了,沿著多瑙河畔流經多方國土,是否可以指認背後的種種是謂之鄉愁的事件。

他在夢中再次經歷了童年,重遇他的母親、父親和許多早已在戰亂中被處決或流放的親人。1941年,納粹德國佔領了希臘,1944年德軍撤出,父親從集中營歸來,“1945年新年快樂”;1946年,希臘4年內戰,恐怖主義彌漫,伯父被希共逮捕,臨走時他回過頭來說“1948年新快樂”;音樂沒有停頓過,在每次短暫騷動之後高聲歌唱,而空間變大了,舞伴消失了,鋼琴也被帶走了,空蕩蕩的安靜顯得惶恐無措。“我們來拍張合照吧”,鏡頭慢慢縮小,最後只看見自己。

他醒來了,他在清晨和電影資料員相擁告別。那個喪夫的女子曾用斧頭砍壞船隻試圖留住這個男人,喚回破損的人生當中愛的溫暖,但是他不能為誰停留。他不能等及波黑內戰結束就趕到塞拉耶佛尋找拿著膠片的老人,那裡像一個廢城,轟鳴爆炸槍聲佔據了聽覺,路上都是模糊血肉。那裡的人象曾經的自己被迫離開生活相依的土地,或在黑暗中僥倖生存,那老人依然守護著電影博物館。因為他的到來,重燃了老人的熱情,膠片顯像成功讓他又展現了笑容,生命之輪並未曾真正關閉。

老人對他說,霧是有生命的,那些動靜是霧的聲音。現在我明白,霧是何等憐憫這些失去家園的人民,是灰白的,靜謐的,有質感的,遮擋視線的。他也許可以把膠片公諸於世,也許會和這個面善的女孩相伴終生,也許關於戰爭的心理創傷會慢慢平復,讓夢中的音樂再次響起。最後的槍聲是那麼突兀,劃破白茫茫的霧,嘶心的叫喊,所有的好心願都不可能實現了,他在霧氣中聽見了死亡,無數的槍聲刺穿在他無法看見的凝視中。

故事講完了,我記得隱約的大提琴在戰爭中響起過,悅耳的鋼琴在童年時久久響起,那幾個愛過的女人在生命中晃過,她們的臉破碎了,雙手的溫柔似乎還在。我們在戰爭中失去了太多,這三卷膠片只是意味著人類精神的一種延續,終其一生的旅途,我因此找到自我,找到回歸的方式。




圖:影碟封套

我會一直關注你 2007-07-04 14:04:31

有時閒會多來看看,寫得不錯,同時相關的話題也是我所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