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7-11 12:11:17浅尘

关于理想的破碎[孔雀]

从安静的电影院里走出来,落日的余晖低低笼罩着,此刻的行走,多年以后将是一个阴郁的镜头。走在路上思维空洞,停顿下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甘于这种生活?这个头痛的问题比幻想更虚无,我企图在这无之中得到质问。
事实上是这样——怀旧比现实简单、旁观比经历简单、虚无比真实简单,所以每次从电影院里走出来,才会无端感叹、无端地想要彻底放弃现在的生活。人的一生,长长短短的如同银幕上的浮光掠影,你隐忍或者痛哭,上帝只需皱一下眉。
电影里叙事者的声音很深切,他说,我总是记得七十年代的那个夏天,一家五口一起吃饭的情景。我就闻到了七十年代的味道,那是一种院落里的香气,那是夏天的荷花开了,不过这一切都是回想起来才格外美好。当时未知的事情逐渐显现,当时未发生的事情都已发生。
孔雀有什么含义?我看着它在人群离去之后展开翅膀,像一个小气的自恋者,落寞却气定神闲。我想到了那朵同样缓缓张开的降落伞,在天空上张开、在街道上张开、在女孩的生命里永远绽放。
向往飞翔,使一个少女多么激动:忘记世俗生活。忘记点滴瓶里装进去的菜干或者西红柿,忘记育幼院里儿童的哭闹,忘记车间里水和玻璃的混杂。理想把我们从聒噪中挣脱开,突然察觉生活的意义,兴致勃勃。
我们看见了语调平静的讲述者,瘦弱——也许这样的男孩总是沉默的,他站在走廊上用粉笔擦着球鞋,低着头,生活显得平静而美好。他理解姐姐的追求,他瘦弱而胆小,他羡慕姐姐的勇敢。
在田野上,伞兵悠然地降落,每一次着地都使高卫红眩晕,这种幸福感使她迫切地想加入到这个队伍中去。我以为她会如愿,因为那个男人在应征群人中认出了她,他纯真而正直的笑容预示着顺利,她熟谙世事般去接近他,但别人的攀附深深伤害了她:这个男人的笑毫无意义,他对谁都一样。理想在瞬间成为幻影、家中的母亲正为她偷走的钱痛哭,生活如此沉闷不堪!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知道丧失了勇气的追求多么可怜,只能自己怜悯自己,让痴迷与妄想都过去,似乎大病一场未愈,而生活却一步也未曾放缓。
她为自己留下一个浅蓝色的降落伞。这段记忆和成长有关,和紧闭的心门有关,也和天空、飞翔、理想、爱情、绝望有关,这个站在火炉旁拉手风琴的女孩,我记得她对着发出声响的炉子无奈地望了一眼。纤长的手指是用来拉琴的,却日复一日地洗涮瓶子。我不知道还能怎样去描述这种痛苦,藏在内心,并且无法真正指明痛苦所在。
当她已经厌倦去争取什么、结婚离婚之后,生活竟然还要给她开一次玩笑,重遇那个男人。街道沉静下来,静得只有自己的心跳,眼前这个俗气的男人曾经是她的期待,包含着爱情和少女时代的理想,他最深地伤害了她,而今他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眼神呆滞地试图忆起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是谁。原来,一切对他来说是这样的无关紧要,原来,她在他生命中连名字都没有,原来,要等到岁月变迁才看到当时的愚蠢……走过一小段路,她想努力微笑,为什么必须哭?为什么世事如此无法安慰?一地的番茄和她压抑不住的痛哭,无声啜泣,每一秒都是这样揪心。
眼前是在街道上缓缓扬起的降落伞,浅蓝的偏执,再快一些就可以飞起,永远不要停止……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我们还在重复着生活,聚聚散散。叙事者的声音依旧深切,他说着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母亲越发苍老,父亲离开了他们,也没有哪一家人在长长的走廊上吃饭,放眼望去是灰色的楼群,看得人心里也是黯哑的。而我们还在充满感情地讲述七十年代的那段生活,我们还小、固执,到现在都不相信这一切已然破灭,我们庆幸经历过蜕变,并终于得到一些平庸的幸福。



图:影碟封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