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店人間

刊於2016年12月30日澳門日報

作者：紫菱

        “早晨，熊先生。今天想點些什麼呢?”

        “早晨，給我一杯三文魚咖啡、還有一份森林雜菜早餐。”

        “咦，等一下，貓鈴小姐，坐在那邊的客人手上拿著看的是「書」嗎？”

        “是的，最近好像有人類來到這個小鎮，聽說書都是從人類手上買回來的。熊先生對書有興趣嗎？”

        “不，我只是覺得好奇，在這個年代，竟然還有人在賣書，你知道那個人類在賣什麼書嗎？”

        “哦，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好的，謝謝你。”

        因為工作的關係，搬到這個海邊小鎮已經三個月了，這裡最多的居民主要是貓族，所以像我們熊族這龐大物種來到這裡，起初還是引起了不小的哄動，但幸好這裡的居民都很友善，但剛才聽貓鈴小姐說，最近有人類來了這個小鎮，而且那個人類還在賣書？這種奇聞我還是第一次聽到，畢竟在這個世代，我們想吸收任何知識，只要在百貨店的學術櫃位選好想要的知識，然後買張插卡，再插入頸背的導入裝置，任何需要的東西都可以立即學會，「書」這種浪費紙張的玩意，很久以前就開始式微了。

        早餐後，我經過那個拿著書的客人時，我竟在她身上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氛，我還嗅到一種我從未嗅過的奇異味道！對了，那是「書」的味道。然後，我就忍不住向那位正在看書的客人問道：

        “貓女士你好，請問一下，你在看的那本是什麼書？”

        那位貓女士合上書本，滿足地呼出一口氣，然後緩緩地道：

        “這本人類的書，名叫＜沒有錯過的時光＞，雖然我不能完全看懂他們的文字，但我覺得裡面的故事很適合發生在這個小鎮上。”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在那裡買到這本書嗎？”

        “唔，那是上星期我經過市中央廣場時，一個人類女孩賣給我的，但昨天經過那裡卻見不到她了，聽附近的貓說好像被警察趕走了。”

        “哦，那真可惜呀，我也很多年沒見過人類了。”

        “熊先生，你想找她買書？”

        “也不是，但我只是對在賣書的人類有點興趣。”

        “呵呵，那你有空就在鎮上四處逛逛吧，或許會有機會遇到她的。”

        我除下帽子向貓女士躹躬道謝後就離開了餐廳，今天就決定在小鎮閒逛一下，希望會遇到那位賣書的女孩。最後，在小鎮東面海邊的一處山丘上，我終於遇到了那個賣書的人類女孩。

        “人類女孩你好。請問你是在賣書嗎？”

        “熊先生你好，是的，我最近來到這個小鎮賣書，你，喜歡書嗎？”

        “沒有特別喜歡，只是覺得好奇，為什麼現在還有人在賣書。”

        “你不覺得，打開書本那一刻，從書中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大家靜下來看書的樣子，最後看完書後合上書本那滿足的笑容，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嗎？”

        “那麼，如果我想跟你買一本書，你會賣什麼書給我呢？”

        “你真的要買？”

        “是的。”

        “那我就賣這本書給你吧。”

        說罷，女孩打開了她身邊的盒子，她揮一揮手，盒子裡的紙張就像有生命般一張張飛進她像衣櫃門那樣打開了的胸口，伴隨著陣陣來自遠古物理機械的聲音，女孩的身體綻放出奇異的光茫。當女孩的胸口再次打開，一本封面寫著人類文字＜海邊的卡夫卡＞的書本由女孩身體內誕生，女孩笑著將書本送到我手上，我拿著還留有女孩身體餘溫的書本，這才驚覺，這個女孩子並不是真正的人類，她原來是一個人型機械人！

        “熊先生，這本書多謝你50個動物幣。”

        收到錢後，賣書的女機械人正想轉身離去，但我心中卻突然產生了一個疑問，就忍不住向她問道：

        “你究竟為什麼要賣書？你知道現在世界上還有人類嗎？”

        “熊先生，現存在世上的人類已經非常少了，而他們能留給世界的東西，就只有「文化」。而我，還有其他的孩子，就是為傳承他們的「文化」而被最後的人類族群製造出來、被他們稱為『書店人間』的人型機械人。”

        “『書店人間』？”

        “對，因為自古人類用以傳承文化的方式，就是書本。”

        說罷，女孩向我深深的躹躬道謝，轉身消失在山丘的邊緣。那個下午，我在那片山丘上靜靜地把書看完，當我合上書後，我想起了那個女孩最後的背影，然後忍不住笑著自言自語地說：

        “那就是世上最美麗的風景嗎，謝謝你，『書店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