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2-07 22:02:55小e孩子

小琪-2

由於我們都是第一次上山,小琪便熱心要帶我們四處看看。說真的,上的風景真的不錯,觀海樓、山門、觀音像、臥佛、大殿、文物禮品販賣部、文物館籌備處的臨時展場…等,都讓我覺得這個佛教團體不同於佛光山的金碧輝煌,這裡是雅緻的。眼底下一覽無遺的北海與後倚的無名小山,甚至讓這裡給人一種仙氣飄渺的錯覺。之前,小琪未出家時好幾次嚷著要帶我們上山看看,她說山上很風景很美,如今,我總算見識到。但,面對如此美景,我卻幾度差點落淚,心裡總還不捨小琪在人生道路上轉了這麼大一個彎,一個令人錯愕的彎。

半天的時間,我們從山的這頭走到山的那頭,放眼望去,雖說不上遊客如織,山徑上的行人卻也從未斷過,翠綠的山色與五顏六色的遊客服裝更顯得那些灰色長袍的蒼勁。就在一群人停駐觀海樓,隨意地坐在階梯上看北海時,我找到機會往小琪身旁坐,問她為何做如此決定,她平和地說:我只是選擇了一種和平常人不一樣的生活方式而已,出家並不意謂著我就此離了人間過起離索居或神仙似的生活,剔了頭、換上袈裟,我仍是人,仍然要吃、喝、拉、撒、睡;至於名字,那只是方便人稱呼的一個代號,俗名是代號、法名也是代號。聽著她說出這麼難懂的話(那時,我真的不懂,現在懂了),我哭了,因為她的語氣、眼神是堅定的,我知道我們是帶不走她了。小琪拍拍我的背,不再說什麼,眼光望向今天來看她的每一個人,然後再看了我一眼,她知道我心裡還有很多疑問,等著為我解答。然而我卻不知如何問起了。靜見狀,便湊過來,用答辯的方式開始詢問小琪,小琪仍一貫平和地回答,前前後後,兩人一來一往、一問一答,這情景就像以前同寢時,她們倆常會為了一些問題而開起辯論會,每次辯論的結果總是笑鬧收場,因為兩個人都不是會為此而心生芥蒂的人,這一次還是笑鬧收場,不過,小琪唯一不讓步的就是請我們尊重她的決定。當然,小琪的同學也是軟硬兼施地,拜託、慫恿、恐嚇、請求她下山回復原來樣貌,嘴皮子說破了,小琪仍不為所動。然而,我們這麼多人的文攻武嚇一定累壞她了,我想除了我們之外,她的親戚朋友應該也和我們一樣,動用任何可能的法子要她下山。

這是十一年前的事了,既糊塗也清明地過過這十一年,許多事情是不記得的,但為何對上山看小琪這件事的印象如此清楚,卻對後來數次應她之邀而去當義工、碰面聊天的場景感到印象模糊,或許也反映了自己那一段成長歲月的心境──大三以前,大體說來還算是過著快樂的大學生活,除了考試外,沒有一天不嬉笑玩樂,所以,特別的日子或特別的事情在記憶中所佔的空間與份量是惦量得出來的,相較於升大三後,開始面臨畢業後欲就業或升學的壓力,生活中單純快樂的事愈來愈少,所以特別的事也就不再特別了。

大學畢業後,為了某些莫名其妙卻自認為必須堅持的理想而換了好幾個工作,工作地點從台南換到台北,換著換著,竟然換到小琪出家的這個教團糊口飯吃,interview的那天,對方(後來成為我的主管)問我,以前有沒有接觸過佛教團體,
我說:有,就是這裡。
他好奇地追問:是什麼樣的機緣。
我回:因為學姊出家,應她邀請,來當了幾次義工。
他更好奇了:哦!妳學姊是哪一位法師?
我回:××師。
他說:她今天有來辦公室,妳想不想和她見面?
我回:好啊,我們很久沒見了。
隨即,他起身去撥電話,不過五分鐘,我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的另一頭,且朝著我走來,仍舊一派的笑容。小琪見了我,問我怎會來這裡應徵,我大略地說了畢業後的一些情況。之後,我就在這個教團工作了一年又三個多月,這期間,見到小琪的機會不多,她的辦公室和我的不同樓層,又常隨師外出,偶又閉關禪修,就算見了面,也總不好意思在上班時間聊太久。而靜在這期間來過辦公室一次,可惜那次小琪不在。在這兒第七個月時,第一次萌生去意,主管和我談過後我仍執意離開,隔天下班時小琪就來找我,說要找我聊聊,我想她應該是受人之託留住我吧,但我沒問她是否真受託於人。這是這段時間,我唯一一次和小琪的長談,席間,小琪始終扮演一個聽者,我知道她不愛為難人,所以就任我胡天胡地地說,說完,就互道保重。但,誰想得到之後我竟因為部門內一件大case而留下來,經過五個月case完成,三個月結案外加一些小case結束,我便離開了。離開後有幾次回辦公室繳會錢(任職期間和同事們起了一個會)都沒遇見小琪。

2000年秋天,靜結婚,我當伴娘。靜並未將結婚的消息告訴小琪。我多拿了一份謝卡(用婚紗照製成的小卡),預留給小琪,但卻一直偷懶沒拿給她。2001年我又發揮了愛動的精神,離開又待了四年的台北(之前唸大學也是四年),到雲林唸書,這一年年底,山上發生一些事情,小琪和幾位法師選擇離開山上,從此,我失去了和她聯繫的任何管道。而靜的謝卡還在抽屜裡等著我去尋找小琪的蹤影,另外,第一次上山看小琪時為贊助文物館籌建而買的尼泊爾年曆也被我小心地收著,原本就是黃色的年曆,經過時間的催化而更黃了,但上頭用手工精心畫上去的人物著色及銀色描邊仍舊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