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
以往失意的時候,總至少會聽見有個理性的聲音,重複說些無趣的話。雖然那聲音不曾指示過一個明確的方向,但確實是一種意願。一種尋求答案,摸索出路,追根究底的意願。如今的情況之所以特殊,便是少了這點意願。
無法聽懂自己或他人的寬恕,以及忠告。不知道那是什麼,畢竟與我無關,我的心絲繁亂,沒辦法專心去理解。更何況,我也懷疑理解的可能性。但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作解釋?
夜裡突然哭泣的那一刻起,我吃驚地發現自己竟如此憤怒、悲傷、委屈而徬徨,不知道它們究竟都從哪裡來?如何觸發了的?我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也不想認識。
這一刻,世界多冰冷!冷得毫無道理。舉目四顧,敻遠的黑暗夾雜著細風吹向夜行列車,送往潮濕的洞穴,廣闊的草原,推向聽得見流星逬然碎裂的山丘。列車帶著一格格點亮的窗燈,熱鬧地離開了……。這裡,又只能聽見自己了……,只能與自己相處,也只能如此自處,令人哀絕!
就像是,馬路上好端端竟躺著一個人,誰也沒看見,除了我,天地依序進行。人車漠然地往他身上輾壓過去,使我失聲驚叫,然而他卻紋風不動,彷彿忘記了疼痛。難道他竟死了嗎?再也不會有知覺了?所有人都以完整的靜默,投來嫌惡的眼光,使我羞恥地低下頭去。
死者。死者依然固執地躺在地上,儘可能以蒼白的臉色隱藏在道路中央,祈禱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他要永遠這樣躺下去,永遠不被人發覺,除了我。
死者的身軀,逐漸發白,白得跡近透明。然而道路卻虛無地發黑起來,遠古的黑,年少的黑,中間點上一粒發膿的白。四周一片恍惚,看不到、聽不見,摸不著,也想不起來了。唯一留下來的就是那一粒衰弱的白——因為刺激的疼痛。
與自己猝然重逢,完全是意外,驚訝之餘,只感到厭惡之極。如同路人一樣,別過臉去,斜過眼來,一絲一毫,都懶得再追究下去了!
僅餘的一點感情,便是陌生的憐憫——憐憫使我能安心地表達歧視之意,希望厭煩的鬧劇能早日落幕。因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1998.03.11
簡隆全
糖葫蘆:
很高興你又雲遊回來了。常常覺得你和翠貞的留言最難回覆,延擱得也最久,當然也有不少次乾脆蒙混過關的前科。原因是很想好好說些什麼,結果往往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在留言中寫道:『我時常奇怪大多數人對待藝術的先天恐懼,常有人說看不懂,讀不通,聽不明白,是因為太過貧乏?還是根本無動於衷?』
陽春白雪的寂寞,自古有之,實在無可奈何。有一位新識的朋友,在MSN上激烈地對我表示:『最鄙視那些總是盲目推崇歐陸藝術電影,卻對好萊塢香港影片嗤之以鼻的人,他們除了自以為是的羅列人名、學派之外,還有些什麼?』另外我也曾在ㄧ個聊天室裡和某初結識的網友聊到喜愛的文學,結果因為忘了使用『私下聊天』功能,而意外遭到另一名網友攻擊謾罵。
我常疑惑,曾幾何時,欣慕雅致品味,竟成了遭人鄙棄厭惡的標誌,是女性化、裝腔作勢、小資本家或者食古不化的反動徵兆?如今我們諒解一位文藝青年因前途規劃而主修商學電腦,卻對滿腔詩歌舞蹈的狂熱份子憂心忡忡。
你對藝術的理解感到樂觀,聲稱『藝術建立的情感是共通的,在人的基礎上,慢慢探向生命更大的可能,害怕,將感性和知性兩相隔絕,使身體和精神處於焦慮分離的狀態。尤其在劇場領域中,器官將不斷因專注而疲倦,必須用猛烈的搖撼來使人們的領悟力復甦。』
這話說得精彩而熱情,但我的看法卻因事故而略見保留。我相信文意的抒發和理解都有一定的侷限性,無論是時代、環境或者是個人因素,都會相當大程度地影響到我們對待作品的評價態度,而嚴肅作者採用的技法與風格,也往往考驗並篩選著讀者。
年歲漸長,我確實常感到不足,知道有些作品是自己所不易理解及掌握的,無論是智力,或者是情感上的距離。即使閱讀了,能體會的精妙也相當有限。同時,在另外的某些領域,我卻又能展現難能可貴的敏銳度,甚至界閱讀的手段為作品踵事增華。
無論如何,面對藝術我總有必然且必要的惶恐,使我在擇取的時刻,能悉心側重感性與理性等量齊觀的拿捏。
『只要肯試,沒有什麼是難的。為難自己的,通常是不欲建設的自己。』
這話實在令人感動,雖然我知道,即使有心建設,先天的秉賦仍使我感到吃力艱難,但至少我將藉由如此的堅持與跋涉,隱約揣摩崇高與深沈的定義,讓我更謙遜、更好奇、更願意在未知的經典面前,投注以真誠的尊重。
(R:218.22.21.6)
-- 2003-08-29 23:51:14 --
糖葫蘆
還是會回來的。
走一天的路,在溶化靈魂的街道發著傳單,微笑像是謙卑或是憂鬱,掌握不住所謂適度的情緒,和同伴相約的時間快到了,手中的厚度卻一點都不見減少。我往後退,勻出左手撫摸高級商店燙金的門牌,幻想踏進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冷氣徐徐喚醒我渴愛的細胞,舀一匙抹茶金箔冰淇淋,餵飽它。越過敦化南路交叉口,前行右轉的巷道,我愛的法國可頌正嘩滿一室醇香。
雖然忙碌,幻想和閱讀的儀式不變,就能帶來鮮亮富於生命力的生活.我時常奇怪大多數人對待藝術的先天恐懼,常有人說看不懂,讀不通,聽不明白,是因為太過貧乏,還是根本無動於衷?藝術建立的情感是共通的,在人的基礎上,慢慢探向生命更大的可能,害怕,將感性和知性兩相隔絕,使身體和精神處於焦慮分離的狀態.尤其在劇場領域中,器官將不斷應專注而疲倦,必須用猛烈的搖撼來使人們的領物力復甦.只要肯試,沒有什麼是難的.為難自己的,通常是不欲建設的自己.
特別喜歡作者的『死者』,那麼虛弱淒涼,在孤單的幻影中驚見自己不欲人知的死亡,令作者深深自溺,又厭惡,固執地躺成馬路上的一格風景,控訴社會的無情自私,也許,也彰顯了群眾相互擠壓的絕大力量(看看他們集體的嫌惡眼光和靜默所帶來的力量,讓目擊者音羞恥而低頭.低頭,幾乎就是默認自己的舉措不合時宜).
可是,
簡隆全
凌桀:
我自己也覺得很沈重呢!
每次想到要留言,也都壓力大得恨不能隨時遠遊,
好有個無須面對的理想藉口。
其實能有一個如此優秀的留言版,
我自己當然是與有榮焉、萬分感謝的,
但我也希望來參觀的讀者們,
都能輕鬆地多寫一些什麼,
只要是以本站的內容有關,
即使『看了某某文章,覺得很好,頗有意思』,
又或者因用一段印象深刻的句子都好,
什麼都好,真的,鼓勵或批評都好。
讓我這台長也能知道有誰來拜訪過我,
有甚麼話想說說。
因為有人留言,確實也是有趣的事,
是上這網站看看的秘密樂趣之一。
所以,從今而後,
你也要記得都寫些留言哦!
告訴我你看過了哪些篇,別怕丟臉,
你看,我既貼文章,又要回覆留言,
丟臉的風險不知高多少倍呢!
請為我打打氣。
另外,關於版面擁擠的問題,
我也有同感,但實在是沒辦法解決,
不知有誰能向這裡的總舵主反應一聲哪。
最近貼出一些和電影有關的雜文,
那些電影,你們也看過嗎?
(R:218.22.21.6)
-- 2003-08-18 02:36:52 --
凌桀
我很喜歡來這裡逛逛,
覺得這麼精緻的文字簡直不可思議.
但是,我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這個留言版的文字是我看過最優的,
讓人壓力好大,很怕寫錯丟臉.
我覺得翠貞和隆全都不必煩惱,
你們的天賦讓人羨慕,別自尋煩惱,
否則我不就該去撞牆嗎?
隨便寫寫,請別在意.
另外,這裡的版面有點怪,
好像字太多,顯得擁擠不堪,蠻壓迫的.
台長覺得呢?
(R:218.32.14.40)
-- 2003-08-17 19:30:04 --
簡隆全
從你的留言,
可以看出你正陷於某種艱難的掙扎中,
若誠實一點面對,這也是我目前的狀態,
每天范榛都來信問,恢復創作的能量了嗎?
今天可快樂?
前天看了一部電影,法國導演楚浮的『華氏451度』,
是關於一則文字思想控制的未來寓言,
在那個時代裡,消防隊員的職責不是滅火,而是放火,
放火燒毀所有書本,
若必要或無法避免時,
也該燒死那些捍衛無用書籍的狂熱份子。
消防隊長對意志動搖的隊員說:
『讀那些書能夠使你行走於水面上嗎?』
他義正辭嚴地表示:
『看,這些小說,
寫的都是子虛烏有之事,
使人讀了後,憑添對自身生活的不滿,
而妄想過那種無法企及的生活。……
這些是報導有關肺癌的書籍,
使癮君子們個個坐立不安,
為了保障人們心靈的平靜,
我們該燒了它們。』
書本使作者自覺獨特,使讀者產生妄念,
無論是如何,帶來的都是困惱和爭端,
使我們在不幸來臨之前,預感痛苦;
而在不幸過去之後,又不斷地複習緬懷;
似乎是企圖汲取什麼所謂的經驗或智慧,
然而所得的似乎只是徒然的瘋狂與哀愁。
『源氏物語』作者紫式部曾在日記中寫道:
『想想若非自己思慮過深,也許對值得珍賞的事物都會更加熱中點,
也或許會使言行顯得青春爛漫,任憑所欲地過此浮生。
然而,我無論遇見多麼精彩有趣之事,
依舊怏怏不樂,彷彿被什麼思緒牽繫著,
多愁善感,心事重重,深為所苦。
那麼,試著忘卻一切,
過度思慮實在毫無意義,反倒為心障蒙蔽,罪深一等。
遠眺微明窗外,成群水鳥正無憂嬉戲於池中。』
因文學思索引發的感嘆執迷,是否使我們憎恨深思,
豔羨原初的天真的無知狀態?
若非錦繡炫耀輝煌,又怎會困窘於粗麻的寒傖無文?
我的友人微笑地告訴我:
『我寧願最後ㄧ個得知背叛的消息,』
何苦因為尊嚴而爭取第一個受苦的權益呢?
我樂意延長被刻意欺瞞的幸福,
直到無可挽回的絕境。』
就算下一秒坎坷,
這一秒是快樂的。
他那樂觀的勇氣,
時時迸發藐視的風情,
潑辣、世故、無息孳衍,
如同熱帶沼澤的愉快生態,
即使生滅殘酷,也還是熱烈而冷漠的,
維持著質野的平衡與洞見。
這一點,
我們確實做不到嗎?
(R:218.22.21.6)
-- 2003-08-16 17:47:57 --
翠貞
網站的功用大矣!
讓天涯海角的我們憑著墨香互相依偎,互相激勵,也互相安慰。關於青春記事、無常困惑、生命感應,還有,面對熱烈支持時的啞口無言…
網站的功用大矣!
不知迎面而過的陌生臉孔會不會正是與你文字相親的那人?不知上網時碰到的第一個招呼會不會是『旋風』病毒化身的甜蜜微笑?不知該用何種手勢說再見才不會顯得庸俗老套?
我在鍵盤前思索著,有點不知所措。
(R:218.32.15.91)
-- 2003-08-15 22:22:37 --
糖葫蘆:
很高興你又雲遊回來了。常常覺得你和翠貞的留言最難回覆,延擱得也最久,當然也有不少次乾脆蒙混過關的前科。原因是很想好好說些什麼,結果往往什麼也說不出口。
你在留言中寫道:『我時常奇怪大多數人對待藝術的先天恐懼,常有人說看不懂,讀不通,聽不明白,是因為太過貧乏?還是根本無動於衷?』
陽春白雪的寂寞,自古有之,實在無可奈何。有一位新識的朋友,在MSN上激烈地對我表示:『最鄙視那些總是盲目推崇歐陸藝術電影,卻對好萊塢香港影片嗤之以鼻的人,他們除了自以為是的羅列人名、學派之外,還有些什麼?』另外我也曾在ㄧ個聊天室裡和某初結識的網友聊到喜愛的文學,結果因為忘了使用『私下聊天』功能,而意外遭到另一名網友攻擊謾罵。
我常疑惑,曾幾何時,欣慕雅致品味,竟成了遭人鄙棄厭惡的標誌,是女性化、裝腔作勢、小資本家或者食古不化的反動徵兆?如今我們諒解一位文藝青年因前途規劃而主修商學電腦,卻對滿腔詩歌舞蹈的狂熱份子憂心忡忡。
你對藝術的理解感到樂觀,聲稱『藝術建立的情感是共通的,在人的基礎上,慢慢探向生命更大的可能,害怕,將感性和知性兩相隔絕,使身體和精神處於焦慮分離的狀態。尤其在劇場領域中,器官將不斷因專注而疲倦,必須用猛烈的搖撼來使人們的領悟力復甦。』
這話說得精彩而熱情,但我的看法卻因事故而略見保留。我相信文意的抒發和理解都有一定的侷限性,無論是時代、環境或者是個人因素,都會相當大程度地影響到我們對待作品的評價態度,而嚴肅作者採用的技法與風格,也往往考驗並篩選著讀者。
年歲漸長,我確實常感到不足,知道有些作品是自己所不易理解及掌握的,無論是智力,或者是情感上的距離。即使閱讀了,能體會的精妙也相當有限。同時,在另外的某些領域,我卻又能展現難能可貴的敏銳度,甚至界閱讀的手段為作品踵事增華。
無論如何,面對藝術我總有必然且必要的惶恐,使我在擇取的時刻,能悉心側重感性與理性等量齊觀的拿捏。
『只要肯試,沒有什麼是難的。為難自己的,通常是不欲建設的自己。』
這話實在令人感動,雖然我知道,即使有心建設,先天的秉賦仍使我感到吃力艱難,但至少我將藉由如此的堅持與跋涉,隱約揣摩崇高與深沈的定義,讓我更謙遜、更好奇、更願意在未知的經典面前,投注以真誠的尊重。
(R:218.22.21.6)
-- 2003-08-29 23:51: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