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都是她的影子

簡隆全（2007.02.21　 中國時報）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newslist/newslist-content-forprint/0,4066,11051301+112007022100077,00.html



吞沒真正下決心從床上爬起來，才發現一陣寒意。被褥的餘溫散去，身體卻還尚未重新適應。天色急遽轉黑，巷口只有米契兒太太仍佇立著，整個世界都是她的影子。

在那樣廣大的黑暗中，陰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它被籠罩在自己之中。影子被自己的陰影包夾、掩蓋並吞沒。被幾乎無法辨別的自己的變體概括掉、化解掉，既沒有形體，也無法再無聲地運動。它嘗試在黑暗中發現自己，它試圖移動，跳躍。但這廣大而漠然的陰影仍然如同凝固一般，紋風不動，沒有一分增損。

運動

在微光中，它可依照光線的強弱和角度，為踏在它身上的所有物體塑形，無聲地扭曲、拉長或壓扁，可以暴露它的行蹤如飄搖旗幟，也可以短暫隱藏在陰鬱的鞋跟下。雖不是具有創造性的活動──有太多法則必須綜合考量，完全由不得自己，它的表演，充其量也只是程式分析後輸出的必然結果，沒有一絲偶然、踰矩的機會。沒有僥倖，也沒有驚奇。但它畢竟確實地看到自己的運動。

它瞪視這自己異常驚人的膨脹，那樣的廣大、沉重，卻又虛無，突然感到迷惘，不可理解地感到震動。這空曠的自己完全沒有回音，在那深邃遼敻的寂靜中，它彷彿窺視到自己陰影的影子，以及他們的影子，影子的影子……，層層疊疊地堆擠著，交錯掩映著，終於融化成沒有層次的一片昏黑。在無止盡且隱密的生殖、破裂中，目睹了自己無助的死亡。

然而米契兒太太並未察覺到，她漫不經心地上下摩搓手臂，轉身走入屋內。隨手捻亮前院的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