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閱讀到卡爾維諾寫的有關飛雅特老闆廁所的傳聞時，耳際突然傳來手風琴的樂音。

是地中海沿岸那種瀟灑而歡快的旋律。
水手出航前的最後飛吻；婦人掌中多彩的香料；獨自站在圍牆上發呆的捲髮青年；所有人都在喝杯咖啡的白色小島﹔石磚道上拖得長長的影子；盛夏黃昏的橄欖樹林；騎著叮噹叮噹的單車穿過潮風的巷道；突然疑心到他的眼睛正悄悄地跟在身後﹔雪亮的襯衫在多風的礁岩上飄動；誓言在星空下反覆地呢喃；涼爽的睡眠﹔愛人即將歸來……

在這個晴朗而無所事事的下午，我躺在人造湖旁的公園草地上。我起身往聲音的源頭望去，並沒有看到什麼拉手風琴的流浪藝人。也許是那個人，那個人身旁的奇異木箱發出的聲音吧！隔了有一段距離，看不清楚，許多人都為了過去，如睡蓮的花瓣在日光下聚攏，我也許看到，但也許是猜想，那座木質的音樂箱附有旋轉的把手，和蓋在老式大型相機前的黑布幔，棚內的攝影師以眼神提示我們微笑，然後將頭藏入布幔中，突然鎂光一閃，他將頭鑽出，比出OK的手勢。
我們留下了身影。
它發出了聲音。

修告訴我，他帶孩子去看一下。我又沉入書頁中。

疾馳的六月，
心悸宛若火車……
音樂纏繞不去，而且過度逼真。我幾度回過頭去，看見圍在方形木箱的人群，已散繞成一片淡笑的半月弦形。箱側的男子輕輕地搖擺著，肩膀和手臂的運動確保了音樂的存在，所有人都如波蕩漾，彷彿都手握著音樂箱的把手，音樂隨他們搖動傾洩。
然而那旋律是多麼古老啊！好像所有人在襁褓之中都曾聽過這樣的哼唱，如今都被喚醒了記憶，簡直不可思議地，所有人都跟上了拍子，懷想著各自的心事。

修和望也在人群中，我發現他們了。但他們卻往我的方向走來。人群逐漸散去，一首曲子終了，搖弦琴就要轉移陣地，往異鄉流浪。但也有人依依地尾隨在後。想必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吧！






2002.04.18



圖片取自http://webapp1.dlib.indiana.edu/cushman/results/detail.do;jsessionid=14313869D1682DB0AA24B970369FD717?query=men&page=21&pagesize=20&display=thumbcap&action=search&pnum=P14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