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20 02:20:33何守琦

樹(五)



 等待她的夜色,比以往更加燦爛。夜晚的顏色,不再只有黑色,彷彿多了很多色彩。星星好像更多,更亮。

 我不斷的看著她每次走來的路線,呆呆的看著,期待精靈的再出現。

 其實就某些角度來說,我是擅長等待的:等待春天的第一道晨曦,等待入夜的一顆星星。這樣的等待,讓我有思考的時間,去對一些正在發生的事、以前發生的事,做分析及聯想。

 由於習慣等待,所以習慣用心的去觀察身邊的所有細微事物,包括掠過河面的一點微風。用盡全力去感受,並用所知道的詞彙形容。我想上帝所給我的靈魂,不只是一個與眾不同的靈魂,甚至可以說,把我的靈魂和人類作家交換了。




 雖然習慣等待,也喜歡等待,但卻和現在的情況有所不同。現在的情況不叫「等待」,反而像「期待」。我是有所期望的等待,是希望時間帶出我想像的場景。所以心裡蘊含著興奮,腦中不斷出現畫面。

 我無法專心的去看今夜的月亮,無法用心的感受今夜的晚風,河堤的路燈彷彿只為了她而點亮,沉默的河面跟我一起在靜待她的來臨。

 一切的事物都與她牽上一條線,她一出現,就會拉動這條線,點燃河堤公園的生命力,包括我。

 照烏鴉先生的說法,這不算愛,只能算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如果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就已經如此動人,那麼愛情是不是會建起一座遊樂園?

 對不起,烏鴉先生,我很想繼續享受這樣的感覺。



 不過今夜她沒有來,沒有來點亮我的河堤公園。我等到月亮越過我的頭頂,萬物都靜了。

 她,應該睡了吧。



 連續幾天的等待,讓我的心裡開始失落了起來。但是我能做的,也就只有等而已。這時候我想起烏鴉先生的話,「你是樹,她是人」。因為我是樹,所以我不能移動,不能說話,我甚至不能聽到任何的聲音。

 等待成了我唯一的途徑。

 當她沒有照著我的期望到來,時間的每一分一秒都變得很沉重。尤其是入夜的時刻,更令我感到煎熬。好像每次猛然一看,都會發現她正往我這裡走過來,但是仔細一看,又什麼都沒有。只有夜風吹著草地,搖啊晃的,反而讓現在的我焦躁了起來。

 望著今夜的滿月,反而有一種孤獨的感覺,心底有一股酸的感覺,蔓延到頭頂。原來景色會隨著心境而產生變化,本來很令人輕鬆的月光,現在竟然這麼悲傷。

 在我悲傷之際,我等待許久的那女孩,終於出現了。

 我看到了女孩從遠處走來,沿著她必經的那條路,慢慢的從在我的視線中靠近,這次很確定不是我的幻覺。見到她的一瞬間好像早晨從地平面升起的朝陽,照亮了身邊所有的事物,連小草都好像充滿了生命力。

 她的出現好像讓我的心裡有股發熱的感覺,腦袋開始無法思考太多東西,目光無法離開她。如果我有雙臂,我一定會展開雙手,緊緊的擁抱她。

 我終於可以這麼靠近人類的想法,也許這是我一直想得到的感受。

 

 她走到我跟前,像往常一樣,用手指和手掌輕輕觸上了樹幹,臉上帶著笑容。這次的笑容彷彿比之前更開心,笑容的弧線拉得更彎了,眼睛也彎成兩個下弦月。白皙的肌膚不像之前,這次透出了淡淡的紅光。

 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她的笑容讓我也很開心,好像之前所有的等待都微不足道。心裡原本受到的束縳,好像一瞬間都得到了釋放。我可以用力的舒展全身,又可以靜靜的感受晚風。她的出現,果然讓一切都恢復了生命力。

 她細細的摸著樹幹上的紋路,好像若有所思,但是這次卻帶著前所未見的笑容。月光又再度溫柔的落上她的臉龐,那種柔和的美麗,好像看不到一點瑕庛。我呆站在她的面前,視線只能落在她的臉上。

 忽然有一雙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她回頭看了她身後的男人,眼神帶著溫柔。那男人大概比她高一個頭,面孔並不是多麼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種關愛。就像騎單車的父子中,父親的那種眼神,但他還多了些愛意。

 「這是她的男朋友。」我直覺想。

 女孩轉過身,面向那男人,抱住那男人,那男人熟練的將她擁入懷中。他們緊緊擁抱,在我的樹蔭底下。

 我突然覺得身體之中,有一個什麼正要爆裂一樣。好像閃電要瞬間把我劈開,又像一群白蟻正啃食著我。那麼強烈的痛逐漸擴散全身,我卻只能默默的站著,去接受這一切。動彈不得。

 他們擁抱將近十分鐘,然後兩人肩並著肩,手牽著手,面向夜晚路燈閃爍的河面。手牽著手不斷自然擺動,男人似乎在說著些什麼,女孩慢慢的把頭靠上男人的肩膀,好像也說了什麼。

 我聽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我的腦海中不禁回想起女孩的聲音,和我聽見的唯一那句話:「大樹,我好喜歡你。」這句話讓我深刻的愛上她,並且心甘情願等待。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上帝的惡作劇,我難以接受。

 我試著不去看他們,因為他們讓我感到無比的難受,那股強大的痛苦,只要多看一眼,就會多加深一點。但是我無法離開,無法走離此地。我只能選擇閉上眼睛,但是又不想全都看不見,還是想看見女孩。

 這樣的掙扎,好像要把我撕裂一樣。



 看了許久的河面,他們轉過身來,兩人帶著微笑。男人的左手牽著女孩的右手,兩個人輕鬆的看著樹幹,很仔細的看著。

 男人彎下腰來,撿了一塊石頭,在我的身上刻下三個中文字,然後微笑看著女孩,把石塊交給女孩。

 女孩的右手鬆開了男人的手,看著手中的石頭,似乎琢磨著什麼,眉頭緊皺了一下。男人開口對她說了什麼,她搖搖頭,好像硬擠出一個微笑,然後慢慢的將石塊靠上了我的身體,也用力刻下三個中文字。

 她轉頭向男人笑了一下,然後猶豫了一下,用力的在兩排中文字上,畫上一個三角形,在三角形中間,拉下一條線,分隔了兩排的三個字。那個形狀像是一把雨傘,我想雨傘兩端的中文字,是他們的名字。

 當他們刻下文字的時候,那種感覺不是痛,而是像什麼東西被植入了身體裡面一樣。



 刻完字之後,他們兩人似乎開心的交談了什麼,然後手牽著手,慢慢的走著。朝我的反方向走遠,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月亮正好走到我的頭頂上端,我看不到它,只能看到烏雲和稀落的星星。

 「看來明天要下雨了吧。」我想。

 下雨之後,能不能沖刷掉那把雨傘和他們的名字呢?如果可以,我想留著女孩的名字。

 心裡有一股無奈,和濃稠如血的悲傷。

 我又想起烏鴉先生說的話:「樹老兄,你是樹,她是人,這永遠都不能改變的。」

 我是一棵擁有人類靈魂的樹,有傷口卻不會流血,有感情卻沒有表情。



 我在午夜裡,默默順著女孩的名字筆劃,除了悲傷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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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小咩 2006-10-07 19:00:03

好好看呀 !!


一次就看完 剛剛突然注意到有小說


~^˙^~

版主回應
真的覺得好看嗎?^^”(因為有很多人都看不懂...)
還沒有寫完說,實在找不到時間寫。
如果你喜歡看小說,我倒是有很多以前的作品。你真的想看的話,再po給你看吧。
2006-10-07 20:49:35
搖滾青蛙 2006-06-21 18:58:54

我喜歡這篇

版主回應
謝謝。
還沒有寫完,最近有點懶。
這篇散文有點難懂,不算是大眾化的文章。
這篇完整寫完之後,還是會再寫一些好懂又好看的故事。
2006-06-21 19:5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