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單車環島回來，阿姐寄來一封聯合電子報e-mail，報導三位竹科工程師，在一個月內完成自己的創舉—「單車環島、登玉山、游日月潭」，他們認為這是「台灣人一生必做的三件事」。

當然，每個人認定的事件不盡相同，這只是他們的認定。

我在收到後數日看過，問阿姐：「妳的意思是叫我去游日月潭喔！？」

「無啊！我只是寄予你看啊！」

「好，我明年來去游。」

就這樣促成了我泳渡日月潭的決心。

問題來了……，我無法單獨報名，我要尋找五名以上的隊員，才能報名。對於習慣了單獨旅行的人這真是超大障礙。

我開始四處詢問朋友，通常得到的回應是：「你起肖喔！」

我只能用滿懷希望又帶點無奈的口吻說：「日月潭內，多麼有意義的事情，慢慢給它游過去，多爽，哈哈哈。」

朋友會再睜大眼，白我一眼，我就瞭了。

今年五月，我和老師一同上街頭，我們談到台灣人一輩子一定要做的事。我們共同認為：台灣人，一輩子一定要上一次街頭，不論支持哪種活動。

之後我開始尋找泳渡夥伴。幾經波折，最後確定了六個人，但還是存在不確定的因素。

七月報名前夕，果然變數橫生，確定人員萌退參加意願，我得另外找人頂替，還好二哥認識愛好游泳的朋友，這才順利奏足人數報名。

泳渡之前，我只到林口體育館游了一次，就硬給它上陣了。

泳渡前日我們先行下去，有位朋友突然腳受傷無法成行，還好我們仍有五人。

十多年未到過日月潭，記憶早就模糊，唯一記得的是「我喝了兩灌啤酒睡倒」。

傍晚的碼頭邊步道，顯得悠閒輕鬆，人潮還好，我們悠哉閒逛，坐步道邊休息看湖景。

找定過夜民宿，吃過飯，我們繞入碼頭內浮筒步道。看進入碼頭的船隻上裝置的霓虹燈，浮筒步道的螢光綠霓虹燈，我感覺自己不是身在郊區，像身在都市夜店的內裡，唯一的不同，這裏充滿涼風，和湖水潮濕的獨特，以及誘人的現場演奏。酒後的微醺，我們站立浮筒上隨波擺動，是種無法比擬的享受與空茫。

泳渡一早，我們是第一梯次報到06:00－06:45，大會原本預計六點開始就讓泳客依序下水，不知為何拖到七點才有人入續下水。我們從岸上觀看，下水人潮不多，岸上的泳客卻萬頭鑽向。大會要我們別往前擠，會讓已報到的泳客在半小時內下水。重點是我們已經等超過半小時了，岸上的泳客也開始顯得不耐了。

大會又宣布八點舉行開幕儀式，「吳院長」和縣長要來開幕。泳客不爽的情緒越來越高漲，大會拉起三道岸上管制區。

零星穿插一些不爽的泳客穿越管制線，穿紅色短褲的救生員很無奈的勸說，不過他們應該也知道，這不是誰的錯，而是「上頭高官」的問題。

我們從沒陽光等到艷陽高照，八點多大會司儀宣佈「吳院長」蒞臨，接著說：「拜託大家鼓掌歡迎。」緊接著眾人只有一陣「噓……」。

沒幾分鐘縣長上台致詞，我只聽到他說：「泳渡日月潭活動是吳院長擔任縣長時發起的。」又是一陣噓聲。

泳客終於按耐不住，拉起管制線往前衝，我們五個人也往前衝到下水處前的最後管制線，旁邊燦星的領隊說：「衝啊！全部往前衝，還等他們哩，陸客早就下水了，我們這些台灣人卻還在岸上等老半天，從六點半等到現在還不能下水，都已經等超過二個小時了。」

我跟隊友使眼色，要他們全站到第一線前，當線一拉起，我們走向水岸處試水溫，排成一串就下水了。我們本打算連一縱線慢慢游過去，但我心想不可能。我曾經參加集體浮潛，下了水很難找到同伴，除非有特別的辨識穿著，不然誰是誰根本不知道了，尤其大家都戴一樣的黃色泳帽。

果然不出200公尺，隊友全散了。我趴在浮標上倒著蛙游，順便找隊友，也看看岸上、水上、山邊的景緻。我也害怕自己體力不濟，所以緊靠著右邊沿線的救生站游。

幾百公尺之後，我確定找不到隊友就自己漫遊了。有個女生游向我前方的救生站，救生員看她一靠近馬上趨前，迅速拿出飲水和巧克力給那女生吃。在水上看到這一幕，打消了我對岸上等待時所產生的不滿，我由衷敬佩這些救生站的救生員，迅速救助，豪不含糊。

游了一段時間，我突然感覺自己尿急，那怎麼辦？救生站上沒廁所，我在湖中間，不可能揮手叫橡皮艇載我回岸上尿尿，一陣掙扎後，我游到較寬敞無人的一邊，一陣熱意湧出，嘿嘿嘿……就是這樣。

我繼續倒著往前游，回看下水處，哇哩……怎麼沒離多遠！啊不是已經游很久了？對喔！我也「隨波漂」了很久。好，給它認真游一下。

我把浮標放到頸後頭潛入水中游，游過一對情侶邊，女生說：「我們這樣要多久才會上岸？」

男生說：「不曉得，大概三小時吧！」

「是嗎？」

「對啊，我們是用漂上岸的吧！」

「那大概所有人都上岸了，我們還沒上岸喔！哈哈哈。」

「對啊！最後還是橡皮艇來把我們載上岸的，哈哈哈。」

我心想，這就對了，用這種心情泳渡日月潭就對了，哈。  

我游一游又停下來仰著看天空，再看看岸上阿姐有沒有出現幫我們拍照，當然是不可能，哈。岸上看去人影渺小；何況我們在湖中看起來都有些雷同難辨。

泳道兩邊每100公尺各有一個救生站，還有多艘橡皮艇來來回回巡視，讓泳客無後顧之憂的游。第一次在深湖中游，心裡其實有些懼怕，每當我放開浮標潛入水中游，游一段後想回頭抓浮標休息，那時心底總是會有一陣緊張，害怕抓不到浮標，都會多喝幾口水，瞬間才趕緊跟自己說：「別緊張，浮標繩索繫在肩上，它不會飄走，只要放鬆心情，享受這一切就OK。」

我游了一段又停下來，看看左邊相繼游來的泳客，遠邊深綠淺綠層巒延伸，山脈鑽入湖底。順水漂流至眼前的褐色葉片，短枝枯枒，和底下深不見貌的澡綠湖水。右後方的船艇碼頭佇立明亮色澤的建築，偶爾經過泳道旁的觀光船，船上的旅客揮揮手喊加油，和船行過激來的水波，也跟著浮起山谷祖靈的呼聲，且曳去過多紛雜的煩憂。匯聚成一個生命共同體，凝結在慢八拍的高山湖光底。

過了一段時間，我聽泳客問救生站上的救生員，這是多少公尺了，只聽到過一半了。我的尿意又湧上來，拋下當前美景，我拼命往前游，想說上岸再尿，誰知一直喝到湖水，越想，身體的反應越急促；可是……卻也尿不出來……。大概是在水裡泡久了，水溫和體溫差異，還有水上溫度的差異，讓身體想尿，卻尿不出來。

我游游停停，想讓身體鬆些順利排尿，可是膀胱只是越漲越緊繃，還是尿不出 來；到了編號28的救生站，猶豫間游了過去幾公尺，最後還是折返救生站。，救生員看我靠近就趨前問我是不是要上去，然後指示我游到前方繩索處取下浮標，拉我上去，一上去我感覺自己像暈船，搖晃不止，原來是浮桶被水拍打漂搖。

我上去沒2分鐘心想還是下水好了，就撲通又下水了，最後在膀胱將爆之際，終於我用意志力將它逼出了，哈哈哈。

終點已在眼前，我又開始游游停停，一位爸爸從我旁邊游過，了不起的是他頸後拖著自己的浮標，浮標上一位約6歲年紀的小女孩趴抓在上，小女孩也有自己的浮標，這位爸爸優雅的游自由式前進，絲毫不受什麼影響；但小女孩的表情卻有些奇妙，皺眉彆嘴，哈……。

還有位小女孩獨自游向救生站，救生員問她要不要上去休息，她點頭。救生員問她有沒有人同行游泳，她說有。救生員又問她家人呢？小女孩很無奈憂傷的說他們游走了。救生員就跟她說等一下用救生艇载她上岸，她說好。

我才發現原來旁邊有一長型膠筏，上面坐滿許多泳客，而橡皮艇也來來回回於救生站間，載送泳客上那艘膠筏，再一同載至岸邊。

有一對中年夫妻從我開始憋尿時游過我身邊，輾轉幾次我們又在泳道上相遇，那圓滾滾肚子的男士一直游著，都沒抓住自己的浮標，不前進時也立著游，我看他一邊游一邊等老婆，不會只顧自己游，老婆跟她反應自己的游泳狀況時，他也會及時跟老婆說要如何調整游速和身體的呼吸節奏。

終點上岸處，救生員不斷幫忙拉起靠岸的泳客，那是終點溫暖的開始。

上了岸人潮擁擠，密密麻麻；不知如何尋找隊友，我們相約等待的地方也擠滿人潮，我順人潮走出，喝救生員倒的薑母茶抑寒。拿出已經泡爛的幾張兌換卷，，看了自己都傻眼，重要印刷字都已經糊破，數量也糊了，走向每個兌換處，他們也笑傻了，只問我隊名再依僅存的兌換卷顏色判斷。所幸他們都是大好人，讓我一一兌換。拎著便當、畢業證書、衣服、頭巾、防曬乳和沐浴乳包，晃到服務台廣播找人，再撥免費電話給阿姐說我上岸了，還好我還記得號碼，哈哈哈。

找到隊友，喀了便當，趕在阿姐退房前坐船回去，回到出發碼頭都已經快12點了。總長3300公尺，我們大概游了2小時上下。

想不到我敬愛的隊友已經在計畫明年再度參加泳渡，我嘴上是建議明年去游石門水庫，心裡卻想：「恁是起肖喔！」

回程到草屯手工藝博物館暫歇，想順道看展，想不到我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二哥說他太累要休息，所有人都想回台北了；最狠的是……二哥竟然說：「你會累嗎？等一下車給你開。」聽到瞬間，仿佛世界已經黑去一大半，啊……天啊！那A安內……？

我用意志力撐到苗栗大湖，中間有偷捏大腿，唉……。終於受不了，我下了交流道，到7-11購買口香糖和可樂，車上的沒良心乘客才醒來，再度北上時，前座乘客才跟我聊起東北角金九一帶的事情，和相關電影的觀感；也因此……我錯過了該下的交流道，多繞了一大圈。

回到家那刻，我只能說：就是爽，我要來去睏啊，哈哈哈。

晚上看新聞報導，記者說1200多名陸客參加泳渡，吳院長盛大蒞臨開幕，我只心想：難怪人家說很多新聞背後都有祕密。接著脫口說出：「明明就是300多名陸客下水，還拖了我們一個多小時。怎麼沒有播被噓的場景？」

感謝所有幫忙的工作人員，水上的救生員，陸上的工作人員，有你們真好。那個開幕的「高官」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