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9 21:02:24阿姑 ㊣ Georgia

連長

                一
「連長!」
阿月驚奇地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那位不苟言笑的軍人,竟是高一軍訓時的連長!真沒想到,時隔三年,竟又在火車上遇見了他。
記得高一那時,大家都恨透了這個鐵石心腸的連長,當被罰一邊做掌上壓一邊高唱《學習雷鋒好榜樣》時,每人心裏都暗暗詛咒他。
阿月也很討厭他。當他嗓子喊啞了的時候,她和大家一起拍手稱快。可是在頒獎大會上看著他因為被評為優秀連長而喜不自禁地咧開大嘴傻笑時,每個人想恨都恨不起來了——這可愛又可氣的連長呵!

                二
出於軍人的敏感,連長把頭轉了過來,向阿月投來了詢問的目光,阿月連忙歡快地說道:「連長,還記得我嗎?高一那年,哦,就是您十八歲那年,您不是曾帶過一連小兵嗎?」
聽了這番話,連長那嚴肅的表情立時緩和了下來,明亮的眼睛漾起了一絲笑意。這個憨連長!阿月暗笑,他一定想起了自己逞威風欺負我們的那段光榮歷史!
不等連長答話,阿月馬上很快地接著說:「連長,我考上清華了!沒辜負您的期望吧!」
連長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連長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上大學。他非常希望自己帶的小兵們成為大學生。臨別時他鄭重地祝願小兵們考上清華北大的話,阿月至今不能忘懷。
「要好好學習!」連長一本正經地教訓道。阿月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她學著連長的口氣說道:「還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累的精神!」這句話,是連長最愛講的口頭禪。連長被眼前這個笑得東倒西歪的小姑娘氣得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
阿月笑夠之後,打量起這個傻大兵來。還是短短的平頭,黝黑的臉龐,那雙他引以為傲的1.5的眼睛仍是那麼炯炯有神。他身旁的被疊成了豆腐塊——習慣成自然。

                三
「連長,您去哪兒呀?」阿月好奇地問。
連長的臉突然陰了下來,不再說話了。他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火車轟隆轟隆地向前飛馳著,窗外只有單調的一望無垠的田野和轉瞬即逝的電線杆。
阿月為了打破僵局,換了個話題:「嗯,連長,副連長好嗎?」
誰知這一問,連長的臉更陰鬱了。他默默地望著初放的路燈,飛掠而過的燈光在他眼中映成了閃爍的星星。
半晌,他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副連長他……已經……那次實彈演習,他……」
阿月明白了。那個同樣傻傻憨憨的大男孩,那個在我們臨走時抱著大柱子望著我們不肯離去的大男孩,今生我再也見不到了。阿月這樣想著,覺得喉嚨堵得慌了。
「部隊派我給他家送去遺物,按他生前的願望,將骨灰灑在他的家鄉……」
連長再也說不下去了。在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晶瑩的淚珠。

                四
車廂內一片漆黑。人們都睡下了。阿月坐在靠窗的小凳上,凝望著窗外。
為甚麼在我躊躇滿志地準備上大學時,卻有人要接受痛失親兒的噩耗呢?為甚麼人生總有悲歡離合、生死訣別呢?副連長他還是個孩子,他才比我大兩歲呀!
阿月想著想著,感到臉上有溫熱的淚水滾了下來,她輕輕地擦去了淚水,似乎聽到那悠遠傷感的《昨日重現》在被人輕聲地吟唱著。

                五
第二天一早,火車停在了一個小站。阿月聽見有人悄悄地走過車廂,下了車。一看對面,舖位是空的。連長走了!
阿月似乎想起了甚麼,猛地跳下地,拉開車窗,向那個走遠的綠色身影大喊道:
「連長哥哥——保重!」
喊完這幾個字,阿月已是熱淚盈眶。
連長聽完喊聲,轉過身來,端端正正地行了個軍禮,阿月分明看見,連長的眼睛也濕濕的紅了。
火車徐徐開動了,阿月仍趴在窗口,向越來越遠的連長拼命地揮手。她似乎看到了從前兩個連長肩並肩齊唱《團結就是力量》的樣子,看到了那個可愛得像個孩子似的副連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