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九份風有點大，遠遠看過去，八斗子港邊的船漸漸往外海擴散，一艘艘散在海面上。天色就要暗了，老人坐在搖椅微瞇著眼，似睡不睡地面向遠方，突然從門口傳來歡笑聲，老人的嘴角浮起笑容。

　　「爺爺！」

　　「爸！我們回來了！」

　　女兒從背後抱住老人，孫子也在旁邊拉著老人皺巴巴的手。

　　「回來得有點早，路上沒有塞車啊？」老人一把抱起小孫子，「嘿」的一聲站起身來。「看看妳媽了沒？」

　　「有，我剛剛才跟媽講了話。小孩在路上一直吵著要去老街玩，吵死了，真是....」女兒邊唸邊幫小孩換外衣，「爸，你多久沒打球了，我看你球拍都堆落塵，明天載你去球場動一動。」

　　老人從餐桌上倒了杯涼茶，回頭點了煙。「最近骨頭痠，動不了，看看下個月吧！有球拍沒球友，白搭。」

　　一看到爸爸抽煙，女兒馬上出手將煙捻熄，皺起眉丟進煙灰缸。「爸，不要再抽了啦！」

　　連小孫子也朝上揮手趕走煙味，不一會兒又跳下沙發抓著爺爺又叫又跳，「爺！去老街！老街啦！」看爺爺朝著自己只是笑又不動，小孩乾脆把爺爺的手臂當單槓玩，逗得老人笑得更大聲。

　　「喂！你太過份囉！你以為爺爺的手臂像爸爸的一樣粗嗎？」小孩子的媽上前制止，「你那麼胖，爺爺的手被你折斷！」

　　老人舉起小孫子晃呀晃的，笑聲充滿了整間房，在安靜的九份山區顯得特別的響亮。

　　「爺！我要看你的海豚，長了翅膀的海豚！」

　　「喏！在這裡！」老人翻起袖子，手臂上的刺青因為長久的歲月和發皺的皮膚而模糊，但不至於到看不清的程度。躍出海面的海豚長出了翅膀不知要飛去哪裡，現在卻被一個十歲的小孩捏得更皺了。

　　「媽也有一隻海豚....」女兒盯著父親的手臂想起了什麼，卻又說不出來，她退後幾步把手提袋拿進房間。「等下帶你去老街，你不要巴著爺爺，那隻海豚都被你捏成魚鬆啦！」

　　天空暗了一片，九份老街正是熱鬧，黑嘛嘛的山腰除了路燈之外，就屬老街最亮了。小孫子坐在玄關早就穿好鞋子等著母親帶他到街上晃，還要買爺爺愛吃的魚丸湯，要雙份的，因為奶奶也很愛。

　　「爸！我們出門囉！等下回來！」

　　老人站在庭院向母子倆揮手，直到一大一小的背影走遠了，老人轉頭撐著搖椅的椅背坐下，望向睛朗的夜空裡閃閃的星光，陣陣寒意令老人微微抖著腿。

　　「寶屁！不要抖腿！」

　　「因為很冷嘛！才抖一下....」他朝屋內回答，才驚覺庭院只有他一個人....

　　不！是整間屋子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很久了....他怎麼還能聽見她的聲音？老人緩緩走向小閣樓的房間，房間裡有一座小小的靈位，牆上掛滿女人和老婆婆的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同一個人，都是他的老婆。

　　「說好要一起在九份住很久的....」老人跌坐在地上，抱著其中一被相片框，老淚縱橫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