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5.31

 

   以前，許多國人喜自詡為，具有五千多年歷史文化的中華民族的子孫，近年來，另一批人則喜自稱是 “勇敢的台灣人”，可是據我數十年觀察我們大多數同胞，日常公共生活行為所得的結果，我實無法理解，這些同胞的優越感，從何而來，而所謂的 “勇敢”， 指的又是甚麼 “碗糕”。

   其實只要你每天走在台北市的馬路上，或坐在公車或計程車裡，或遊憩於景色如畫的公園內，你就一定會目睹許多不文明、違法亂紀、或欠缺公德心的事情在上演。

   譬如，某個莽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拳腳交加的毆打他那毫無招架之力的妻子子; 某個騎機車的年輕人，當街搶劫路人的手皮包; 暫停於十字路口的機車，排氣管像烏賊猛吐黑煙; 公車司機在乘客尚未完全上車，站穩腳步時，就猛加油門，飛駛而出，使得乘客應聲摔倒而毫不在意; 公共場所裡，明明掛著告示: “此處禁用手機”，卻仍有人視若無賭，照打不誤; 公園裡，小朋友亂丟紙屑或飲料的包裝盒，帶他們來玩的大人，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看著這一幕幕違法、不仁道、不守公共秩序等等事件，就在自己眼前發生的，具有五千年優秀文化與文明的中華民族子孫，和 ”勇敢的台灣人”，會做或曾做過如何的反應呢? 包括我自己在內的許多同胞們，其實是應該覺得羞愧和汗顏的。

   我常跟朋友們說，其實我們自詡的文化或文明，乃是 “紙上文化或紙上文明”，是做不得準的，是沒甚麼值得驕傲的，因一落實到生活的層面上，我們幾千年來所說所寫的”偉大文明和悠久的文化”，其實只是耍弄嘴皮子和搖筆桿的功夫而已。

   人家 "番邦” 的國民從不會把文化、文明或勇敢，這種紙上功夫掛在嘴邊，他們一遇上述的狀況，不論身處何地，很少袖手旁觀，坐視不管的。這是我數十年來，行走於許多西方國家親眼所見的事實。

   相對於某些只有數百年歷史的 ”幼齒”國家的人民，我們同胞對自己的父老兄弟姊妹，於遭遇不幸際遇時，所顯現的自私自利、冷漠無情、甚至麻木不仁，實令人噓唏不已。 “個人自掃門庭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難道真是我們國人，無法改變的集體宿命?

   我之所以花這麼長的篇幅講述此事，是因我的內人楊岷，國民身份證上的國籍欄，明明印的是中華民國，可是她一上街，就會表現得像來自番邦的 “阿督ㄚ”一般，她的 ”愛管閒事”，有一陣子弄得孩子們，經常憂心忡忡，深怕有一天會惹禍上身，遭遇不測。

   像上述的幾個例子，除騎機車強劫，和莽夫當街毆妻的事，她因未曾遭遇過，故不知會做何反應外，其他的事例，她幾乎全都經歷過，而且她的臨場表現，常讓我這個喜自稱 “大丈夫” 的男人，幾乎無地自容。

   我常跟朋友說，楊岷前世鐵定是西洋人，因為她的遊俠作風和敢說敢為的人格特質，似乎非本土的產物。

   以碰到公車司機不按規矩開車的事情為例，她下車時，一定會很誠懇跟司機說 : “先生，你脾氣這麼大，實在不宜來開公車。剛剛那位老太太若是你母親，你還會這樣開嗎?”在十字路口，若看到機車吐黑煙，她會毫不猶豫走過去對騎士說: “先生，你車子多久沒檢驗了? 這麼噴黑煙，對你自己的健康也不好，不是嗎?” 在某公共場所，你會發現她正在問一個亂丟垃圾的小孩子， “你的媽媽是那一位啊 ?”

   她的 “愛管閒事”，當然會引起不愉快的反應，像白眼，要她閉嘴，甚至口出穢言等。但她似乎不以為忤，繼續扮演她城市遊俠的角色。不過她的俠義之舉，偶而也會贏得被糾正的對方的友誼。

   早年我們家住新店和永和之間，楊岷時常搭公車來往其間，有一回，她對一位車掌小姐的行為，提出坦率的批評，起初那位小姐有些悻悻然，不太高興，唯不久後，她和楊岷竟成了朋友，還曾到過我們家來做客。

   我常自詡是個性格相當一致的人，但在楊岷眼中則並非毫無瑕疵，在我們結縭近四十年，總計不到幾次的齟齬裡，令她最不高興的，是我有時會 ”善變”，譬如本來說好要去甲地遊玩的，我突然變卦說，我們還是去乙地吧。

   楊岷是個對善惡和是非觀念頗為堅持的人，可是最近這些年，台灣社會的價值相對主義盛行，很多同胞對傳統的善惡和是非標準，一再放棄應守的分際。近年來，大家在乎的除了名利、權勢和政治立場之外，似乎別無他物。

   特別是許多知識分子，因對政治和意識形態的狂熱，對這種價值混淆的現象，非但置若罔聞，甚至還跟著興風作浪，使得她曾一度為之失落不已。

   為此,我們最近已不再閱報，亦不看政論性的電視節目，雖不像知識份子所當為，但起碼不必每天為自己的智慧不斷遭到一批反智的政府官員、民意代表、以及媒體名嘴所侮辱而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