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儷奈望著火光沖天的長江，心有餘悸地拉著曹操的衣襬。「父親，辛沅姊姊她…」曹操拔劍護著儷奈，無奈地歎息。「臨行之際我命人帶走沅兒，然而是存是亡，就看天命了。」曹操整頓了眾人，在許褚和將士們的護衛下往華容道行進，撤往江陵。





夜，風聲颯颯，芒草搖曳的娑娑聲，匆忙的腳步聲，長江邊傳來若有似無的喊殺聲。儷奈一顆心吊得老高，她緊握著劍跟在曹操身邊，心裡頭卻喃喃唸著滕鎂桂的名字。遠方，嘈雜人聲傳來，儷奈心頭一緊，抬頭遙望，滿滿的孫字大旗在空中飄揚。





曹操不動聲色地將儷奈護到身後，加快腳步，示意眾人噤聲隱身在芒草叢中。「主公！」江陵方向忽傳一陣急促蹄聲，只見戴方型頭盔手持大刀的張遼率騎兵隊疾行而來。「主公！儷奈！」滕鎂桂一見曹操與儷奈竟落得如此狼狽，心下不捨，隨即策馬奔來。





「後有程普追兵！」許褚望著逐漸逼近的孫字旗大喝，舉起長矛護著曹操等人先行離去。「文遠護主公先行！我來斷後！」張遼微微領首，留下些許兵馬讓許褚留作後援，親自載著曹操往江陵方向奔去。儷奈在茫然間被滕鎂桂拉上馬護在懷中，她靠在滕鎂桂懷裡，聽著身旁殺聲四起，不禁膽顫地抱著滕鎂桂。「張將軍，程普受阻，左方有黃蓋追兵殺來。」滕鎂桂焦急地大喝，神色憂慮地望著逐漸逼近的黃蓋追兵。「張文遠在此，誰敢傷我主公！」張遼勒馬大喝，以眼神向滕鎂桂示意。滕鎂桂心領神會，取下背上長弓，彎弓搭箭，一箭射斷黃蓋軍旗。黃蓋軍心躁動，不敢再逼近，張遼見機不可失，取過長弓發箭射中黃蓋肩頭。黃蓋吃痛落馬，見主將受傷全軍陷入混亂。「鎂桂，快走！」張遼和滕鎂桂護著曹操等人，與許褚會合，一同撤回江陵。





途中，遇劉備率軍來追。劉備見眾人坐騎腳程甚快，追擊不成，只好下令弓手放箭，以亂箭攻擊曹操等人。儷奈聽到流矢劃過身旁的咻咻聲，不禁縮起身子，卻聞身旁滕鎂桂悶哼一聲。「鎂桂！」儷奈大驚，心焦地望著滕鎂桂被流矢所傷的左肩低聲哭喊。「鎂桂，妳還好麼？」滕鎂桂虛弱一笑，示意儷奈定下心神拉著韁繩繼續前行。「別嚷嚷，我沒事的。拉好韁繩，江陵就快到了。」儷奈聞言，強作鎮定地一手拉著韁繩，一手環著滕鎂桂讓她靠著自己。奔了一陣，敵軍漸遠，燈火通明的江陵城就近在咫尺，儷奈心焦地策馬狂奔跟著張遼進了江陵。一進城裡，儷奈焦急地探看滕鎂桂傷勢，卻見滕鎂桂臉色蒼白不醒人事。儷奈大驚，抱著滕鎂桂放聲哭喊。「鎂桂！鎂桂！！鎂桂！！！」




















辛沅從榻上驚醒，冷汗直流。她夢見火光中的哀嚎，刀劍下的哭喊，她夢見張飛的丈八蛇矛穿過自己身體，那淒凌的號哭。「您醒了？」侍女推門而入，恭敬地問道。「辛小姐有哪兒不舒服麼？」辛沅輕撫太陽穴，感覺頭痛欲裂，她望著侍女沉聲問道。「這是哪？」侍女欠身，答道。「稟小姐，這是周都督府上。」辛沅想起周卉璃，想起橋愛，心急地翻身下榻拉著侍女低喝。「帶我去見橋愛！」





長江邊，風微揚，橋愛立祭壇，弔念已故將士。周卉璃抱著焦尾琴，輕聲吟唱國殤。橋愛哀傷地闔上眼，隨著旋律朗誦哀悼文。江面是未淨的紅，殘缺的木板戈戟載浮載沉，孫曹的旗幟不分敵我一同漂浮在江上。橋愛朗誦聲一停，國殤曲聲也終止。周卉璃收起琴，輕輕地開口。「外頭風大，辛小姐有傷在身，何不留在屋內歇息？」





「小、小愛！」辛沅低喚。朝思暮想的身影就近在咫尺，還如她記憶中一般出塵脫俗，她終究還是，再見到橋愛。橋愛燒了悼文，讓灰燼隨江流去。周卉璃背著琴，扶著橋愛，緩緩步下祭壇。「阿沅，好久不見。」橋愛輕輕地開口，溫柔地笑了。辛沅望著兩人，放聲大笑。「原來是妳，是妳救我的麼？為什麼？為什麼？」





周卉璃皺眉，正欲開口，卻被橋愛輕柔地打斷。「阿沅，妳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頑固。」橋愛望向長江，輕聲歎道。「我常說，凡事各有定數。阿沅妳如此強求，又得了什麼？到頭來，一場空罷了。」辛沅苦笑，神色哀戚地望著橋愛。「小愛，我只是…」橋愛輕搖頭打斷辛沅，柔聲說道。「妳該明白的，很多事就像長江奔流不復返。阿沅，回憶就像虛夢，終有夢醒之時。而今，赤壁戰火已熄，妳還未醒？」辛沅想起那夜曹操在江邊的淒涼狂笑，她想起曹操說，我們皆在這名為歷史的洪流中掙扎著向上，最後卻仍被命運巨輪推著走。她仰頭闔眼，輕輕地開口。「橋愛，妳又為何救我？衛璃…妳又何必多此一舉？」





周卉璃聞言臉色一僵，苦笑道。「衛璃已死，辛小姐又何必多提？」辛沅直視著她，臉色凝重地開口。「衛璃，妳才是引起赤壁之戰的元兇。若不是因妳，義父怎會…」見周卉璃神色有異，橋愛隨即握著她的手不悅地輕斥。「阿沅別說了。這事，我和公瑾大哥都知道。此戰，沒有對錯，只是制衡的關鍵罷了。」辛沅見橋愛面有不悅，也識相地低頭不語。周卉璃輕輕嘆息，撫琴輕唱。橋愛瞭然地輕笑，柔聲和唱。「悠悠三千里，何時復交會？念我出腹子，胸臆為摧敗。既至家人盡，又復無中外。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煢煢對孤景，怛吒糜肝肺。登高遠眺望，魂神忽飛逝。奄若壽命盡，旁人相寬大。為復彊視息，雖生何聊賴？託命於新人，竭心自勖勵。流離成鄙賤，常恐復捐廢。人生幾何時？懷懮終年歲！」辛沅默默聽著二人合唱悲憤歌，望著因戰火而殘破不堪的長江，無聲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