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0 22:40:31檳榔菸酒生

木柵山居筆記3—我的藍色木柵

如果你手上只有榔頭,往往會把所有東西都看成釘子。台灣社會有一把巨大的「政治榔頭」,把所有問題都當作政治釘子來打,更精確地來說,那是一副區辨藍色與綠色的眼鏡,人們戴上這副眼鏡,眼前的世界非藍即綠。

曾經有一位獨盟出身的朋友來木柵拜訪我,他告訴我說:「喔…搭捷運時,一直在觀察身旁的人,想說來到『藍色』的地盤,不好好觀察一下怎麼行。」他這是玩笑話,他並不是那種戴著「藍綠牌眼鏡」的人。

自稱是「深綠」的他,這幾年跑到「敵方」的北大念博士,而他跟「正紅旗」的北京姑娘的婚禮就在去年冬天舉行。許多政治圈的舊識對他說:「這個女人…不如就忘了吧!」。事後他的反應是:「那些人知道嗎?她是我找了一輩子才找到的人」,接著一口氣喝完第N幾杯台灣啤酒。

愛情超越藍綠與國族,而對一個地方的愛也能征服這些,或者說,化解這些,更進一步來講,政治與對一個地方的愛又有何干。

若要仔細計算的話,我在爬樟山寺的路上遇到的行人,有百分之十是全家人來運動,另外百分之十是相偕出遊的戀人夫妻或孤單的年輕爬山客,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則是喜歡談論時事政治的叔叔伯伯阿姨嬸嬸。

我很想徜徉在山的靜謐之中,但他們高談闊論的音量像是擴音器一般直對著我的耳際,讓我不得不對言談的內容有鉅細靡遺的了解。他們所談的,十之八九是批評檯面上幾位綠色陣營的人物,而在樟山寺石階道上兩百公尺處的植樹紀念碑,「陳水扁」的名字也被人破壞地面目全非,讓我誤以為岳飛祠前被萬人施以唾沫的秦檜塑像重現在台灣島上。

這時候我也會想起當時在幫綠營候選人在木柵掃街拜票時,被社區居民趕出或以言語辱罵的困窘模樣。

遭遇了這些事情,我就越提醒自己不能戴上「眼鏡」,而要更有包容心地去體會外省族群在面對本土政權崛起而深感被邊緣化的危機感。政治撕裂了族群的和諧、加深了不同政治立場的對立,政治狂飆了十年的台灣,需要的是洞悉其背後操作的政治力,並超脫這種力量的束縛。

樟山寺的爬山遊客藍到不行,傳統產業如理髮廳則是綠色的天下。我常去的理髮店是一間木柵路上的家庭式理髮,常為我理髮的女師傅平時都跟我聊我們政治系的陳義彥老師,陳老師是她的老鄰居(「喔~那個陳老師年輕的時候頭髮就不多了」)。

不過到了選舉時,她的話題就從「陳義彥」轉變到跟選舉有關,有一次我和她兩人在洗髮室沖頭髮時,她神秘兮兮地貼近我的耳邊悄聲地說:「外面那些都是綠色的。」我差點笑出來,還不小心喝到了一小口洗髮水。我在想,政治真的把世界變成藍綠兩個色調,竟然連同事也要如此防備,不曉得她平時是怎麼被其他同事「迫害」。還好,還好我沒有告訴她:「這個理髮廳裡面,只有妳不是綠色的。」

在選後藍綠對立的緊張態勢,我們更應該摘下那副眼鏡,如果那副眼鏡一時之間摘不下來,也該有寬闊的心胸去包容不同色彩的人,更何況多元的台灣有許多場域,我們不能讓政治入侵每個場域之中。

有人說希臘人喜歡打招呼、日本人喜歡點頭微笑,我在想台灣人是不是該試著成為一個喜歡擁抱的民族,擁抱那個與自己不同色彩的人。

是的,木柵是藍色的,藍色陣營的鐵票區,但那個藍色只有在選舉時浮現,這不能抹煞它美麗的原色。

我想,我喜歡木柵的指南山、不管藍綠都可以爬,我喜歡木柵的餐廳和小吃、不論外地本土,我喜歡蔣宋美苓過世時跑來找室友大談闊論並要求列印他所寫的悼念文、但實在熱切關心社區與學生的外省老教授。我實在喜歡木柵,我的藍色木柵。

(附圖由作者攝於元旦總統府升旗典禮,圖中是樂學連發起的藍綠和解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