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華-霜降

霜降之日 豺乃祭獸 後五日草木黃落 後五日蟄蟲成俯

紅楓……
火燄的紅…鮮血的紅…
又到了楓紅的季節了，火紅的楓樹在西北風的蕭颯下並未消退她的燄氣，反而更加的鮮紅，那種炙熱的氣勢彷彿要染紅了整個天空

「西華又對著楓樹神遊了…」在屋簷下，蒲公英悄聲的對含羞草說道
「是啊…」含羞草看著坐在回廊旁欄杆上的西華，細聲的應著
總覺得西華對楓樹有種特別的情愫，在楓紅的季節她總是像這樣子看著紅楓，黑曜岩般雙眼含著沉重的傷感，但是原因從何而來他們也不知道
他們自從有意識以來，就跟在西華的身邊了，可是…說真的…他們對西華的過去卻是一團迷霧，西華不說他們也懂得不問，這樣的默契持續到今…
「嘿！你們怎麼了？怎麼都這副表情？」容子從他們兩個身後探了出來，「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嘛~」說完還不忘捏捏他們的粉頰，玩笑道
「別看我們這個樣子，我們活的歲數就算姐姐妳整個家族的年歲加起來還未必比我大呢！」蒲公英對此話題頗有微詞，什麼嘛~老是把我當五歲娃兒看
「等你看我的視線不用這麼辛苦時，再說吧~」容子挺直了腰朗聲笑道，「對了，西華呢？我有事要找她」
「容子姐姐，西華在那」含羞草指著不遠處說道
「謝啦~」容子拍拍含羞草的肩，便朝向西華的方向跑去，「西華~~~」
「這位大姐還真有精神耶~」
「嘻嘻…」

「西華、西華~~」
「嗯…？」
「有方才外頭有人要我把這包袱給妳」
「給我？」西華困惑的接過包袱，會是誰呢？她在這兒並沒有其他認識的朋友啊…說罷，她便把包巾給打開，裡頭的東西就這麼散了出來…「這是…」眼前一片漆黑
後來，西華只依稀記得自己聽到了容子、蒲公英、含羞驚慌失措的叫喊聲，意識便中斷了

聞仲接過容子送上的參茶，啜了一口便問座下的眾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狀況，「聽說西華今天在後院暈過去了，到底是怎麼回事？」最近整個朝歌籠罩在一股不尋常的氣氛下，不知那狐女又在玩什麼花樣了，聞仲雖然覺得不對勁但也找不出個所以然，在這般情況下他可不希望自家又出了什麼亂子
「詳細狀況我們也不知道，只是下午的時候大伙兒聽到容子的叫聲從後院傳來，我們趕過去的時候西華就已經昏過去了」暗夜說道：「聽容子說，西華是看到包袱內的東西之後才暈過去的」
「包袱？」聞仲覺得其中似乎有些古怪，又問道：「打哪來的、裡頭又是裝了什麼？」
「是我今個兒下午從外頭回來時，有個男人待在府前，他見到了我就將東西交給我，說是要給西華的」聽到主子問起，容子便上前據實答道：「那裡頭裝了一整包的紅楓葉」
「紅楓？」
「那些葉子大伙兒都瞧過了，既沒下毒更沒下咒，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古怪的話…」衛軒將今天在西華身旁揀了的一片楓葉交給聞仲，「這楓的顏色豔得有些過火」就好像染過鮮血一般，可是這些葉兒是渾然天成的
「…兩個小傢伙呢？」
「正在西華房裡守著呢！」暗夜無奈的答道：「她昏了一個下午到現在都還沒醒過來，女娃兒哭的房內都要淹大水了」他可是從來沒有看過那個娃兒像含羞草有這番能耐，完全是水做的女娃娃！
「……」聞仲沒有再多問什麼，放下了瓷杯朝外頭走去
「大人要去哪？」容子疑道，大人才剛回來怎麼又不準備好好歇息了？
暗夜聳肩訕笑道：「容子啊~妳跟了聞仲也好些年了，怎麼還搞不懂聞仲對兩種性質的生物最沒辦法？」
「什麼？」
「小鬼和傻瓜」

在西華的房裡，蒲公英坐在西華的床榻旁靜靜的守著，而含羞則伏在蒲公英的腿上睡著了
「蒲公英，你累了…休息一下，好嗎？」月翼擔心的對蒲公英說道，含羞草哭了一個下午，到不久前才累的睡著了，而蒲公英雖然沒有哭可是月翼瞧得出來，他的神經繃得很緊張
「對不起…月翼姐姐…請妳讓我們三個人獨處好嗎？」蒲公英細聲說道
「這…」月翼有些為難，她能放下他們不管嗎？
「妳先下去歇著吧，月翼」西華的房門再度被開啟，聞仲步了進來
月翼見是聞仲起身福了一福，忙道：「太師…蒲公英他…」
「我知道，妳先下去吧！」聞仲也不讓月翼多說什麼，只是冷淡的這麼交代
「是….那月翼先行告退」也許太師另有打算吧？月翼不再多事，自行退出房外

「…西華她以前有過類似的情況嗎？」聞仲走進西華的床榻，只見西華躺在上頭，嫋弱的氣息總會讓人一度有此女已無生命跡象的錯覺
蒲公英搖搖頭，淡道：「西華從來沒有這樣過」他小心翼翼的掀起蓋被一角，讓已經熟睡的含羞草和西華睡在一起，「從我們有自己的意識以來，她都不曾像這樣過」說著說著，蒲公英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墨綠色的眸子泛著霧氣
「…撐不下去就不要忍了…」
「聞仲大人…嗚….嗚…」即使自己已經很努力在強忍淚水，但是一顆顆的淚珠仍不爭氣的淌了出來，「西華她會不會一直醒不過來…？」
「…這我不知道…」聞仲的語氣依舊淡漠，但是眼神柔和很多，「不過，你若是繼續這樣哭哭啼啼的，也許能吵醒她也說不定」
「嗚嗚…嗚嗚~~」蒲公英倔強的低著頭，不想讓別人看見他哭
「…蒲公英…你怎麼在哭呢？是不是又和沙鬼吵架啦？」微弱的聲音，在蒲公英身旁響起，有人伸手替他拭淚
「才、才沒有呢…咦…？」蒲公英聞聲探去，看見西華正在對他微笑著，西華醒過來了…
「不是說自己已經是大人了，怎麼還哭成這個樣子呢？」西華有些吃力的起身，見著聞仲在旁，她微微低首，含著歉意道：「大人…」
不等西華說完話，蒲公英便向西華撲了上去，埋首大哭了起來，「西華…哇啊~~妳醒了妳醒了~哇啊~~」這一哭，連原本在旁熟睡的含羞也驚醒了，她一看到西華，也抱著她號啕大哭
「怎麼你們兩個都…」知道他們是因為擔心自己才如此，西華也只得摟著兩個娃兒任由他們宣洩情緒
「沒事了吧？」在一陣娃兒的啼哭中，聞仲清冷的聲音仍讓西華聽的清楚
「小的沒事，很抱歉給大人您添麻煩了」西華再度含首，表示歉意
「罷了，妳自己好好處理那兩個娃兒吧」聞仲搖頭，便退出了房內

翌日
西華彷若沒事的人，如往常一般在後院整理花木，冬天就要到了不為這院子裡的花木們做過冬的準備是不行的
容子在西華身旁兜著圈子，提出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次相同的問題：「西華妳真的沒問題了嗎？」
「容子總管，我真的沒事了~妳就別再這樣瞧著我了」西華苦笑道，瞧容子這番緊張模樣，彷彿自己好像隨時都會昏厥過去的弱女子
「那就好，妳昨個兒真是嚇壞我啦~」容子又盯了西華好一會兒，確定她不會再像昨天一樣，才放心又問道：「到底妳是怎麼了？」
「我只是太累了，現在已經沒事了…」西華對此事似乎不怎麼在意，別人問起她一概這般回答
「真的？」回答太籠統一概不接受，容子說：「我不信」
西華聳聳肩，無可奈何也不準備再解釋什麼，只是笑著說道：「總管大人啊~妳先得關心的對象應該不是在下吧？聽聞最近紂王殿下似乎不太對勁，是病了嗎？」
「詳情我不清楚，因為副座沒有多提什麼，但是看得出來大人他因為殿下的事兒，看起來很倦啊…」提起此事，容子也不禁為主子擔憂，畢竟聞仲身上的擔子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替他負擔的…只能在旁瞎操心啊~
「是嗎…」西華又望著紅楓，喃喃道：「異象四起，沉睡的齒輪又開始轉動了嗎？」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

「夏人飲酒醉者持不醉者，不醉者持醉者，相和而歌曰：盍歸于亳盍歸于亳，亳亦大矣故伊尹退而閒居，深聽歌聲…」手持青史低誦著湯誓，聞仲今夜不知為何沒有如往昔一般批閱那堆積如山的公文，只是誦著史冊
沉沉的敲門聲，打斷了聞仲的閱讀，門板的另外一頭傳來一女音，是西華
西華端了一碗茶走了進來，將茶碗小心地放在聞仲那堆滿簡牘的桌上，「聞仲大人，這是黑麒麟大人吩咐廚房煮的藥茶，希望大人能趁熱喝」
「容子呢？」平常這事兒是容子在做，怎麼今個兒換西華了？
「是小的請容子總管讓小的拿過來給大人的」
聞仲端起那碗藥茶一飲而盡，略聳劍眉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聞仲大人，我要離開府上一陣子」
「看那些紅楓有關嗎？」
「…是的…」
「是嗎？」聞仲略有深意的看了西華好一會兒，他又說道：「如果是妳個人私事我就不多問了，那兩個小傢伙呢？」
西華以為聞仲是在問她的份內工作，連忙補充道：「在這段期間，蒲公英和含羞會代替我在府上的工作，他們的能力請大人寬心」
聞仲搖搖頭，說道：「這事倒是其次，妳自己一個人可以嗎…？」昨天還曾經奄奄一息的人啊！
「請大人寬心，小的已經沒事了」
「嗯…」
「大人…一個國家的存在，真的有這麼重要嗎…」西華看著聞仲擱在桌上的史冊，突然這麼問道：「人民需要的，不就只是豐衣足食嗎…」
「妳錯了，國家對人民而言是一種歸屬感，人只有在自己的所在才能找到歸屬」聞仲淡道：「因為每個國家的組成，文化、民族的不同，便有不少的差異存在」
「國家如果已經不存在了，那留下來的人民該何去何從呢？」
「同化或毀滅」聞仲不自覺的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些事是他三百年來一直在做的事…為了殷、為了自己的歸屬…他在戰場上已經變成冰酷的鬼神
「是嗎…」西華黯然，望著掛在聞仲書房內牆上的殷商領域地圖，喃喃自語：「當年父親會選擇如此，也是為了讓我族得以延續吧…」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外頭傳來了更夫打更聲，已經是二更天了…
西華向聞仲打揖，「已是二更，很抱歉打擾大人您休息，那西華就先告退了」
「嗯…妳去吧」等西華離去後，聞仲嘆了一聲，又繼續誦道：「…武丁問諸祖已，祖已曰：雉者野鳥…」

西華退出了書房，從懷裡拿出了當初的紅楓，.透過月光上葉子上頭烙著只有西華才看得到的文字：血債血還！
「終究還是被封印給解開了…九黎之長…」數個久遠的記憶從腦海中閃過，西華沉痛的閉目低喃：「又是何苦呢？」

「妳錯了，國家對人民而言是一種歸屬感，人只有在自己的所在才能找到歸屬」

「…….」聞仲方才所說的話，再度在西華耳邊響起，「歸屬感嗎？」
即使如此…我還是…

一股熱能從手中竄出，西華掌心上的葉子瞬間焚燬，「這次我不會再手軟！」
原諒我，父親…我還是沒辦法讓他明白您的用心…


後記：這一話，非常難寫…尤其是最近聞仲和西華的對話，各位看到的是第三個版本，西華和聞仲提起所謂國家的意識，兩個人的思緒必須找到一個平衡點，在下想到快瘋了…又，因為某友對蒲公英的怨念，讓狂人不得不多給他一點戲份和台詞…bb
原本預定標題應該是 “大寒” 可是，考慮到紅楓的季節，最後改成 “霜降” 但是紅楓的用意要到 “立冬” 才會揭曉，不過我想聰明的看倌們大概猜的到在下的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