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赤子心~(下)
在城郊外不遠處有處墓地，聽當地人說：那個地方是讓一些客死異鄉的外地人或著是無名的亡者安息的所在。子心在眾多土丘中的墳土最新的一個，默默的燒著一張一張的冥錢，莫憂則靜靜的看著熱紅的火燄將黃紙一張張焚毀，淚水不停的落想止也止不住，子心見他如此也沒有多說什麼，冥錢都燒盡了她才掘了一些泥將灰燼掩蓋起來

最容易明白的是人心、最難懂的也是人心，她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為了瞭解莫憂的過去，她潛入了他的回憶，在他的意識裡看見了他的過往，還有…當天自己遇到他先前所發生的事
在莫憂有印象以來，他便被一名漢子給收養，但是那個人似乎和莫憂沒有什麼親戚關係，而且他對莫憂態度相當的惡劣、憎恨，莫憂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幾乎都是因他而來，在各種惡毒的咒罵下，子心還常常聽到一個女人的名字：若娘
那男人喊著那個名兒，語調充滿了各種情緒：悲傷、痛苦、憎恨…以及深深的愛慕…
那天，外頭下著冷冷的冰雨、颳著冷冷的寒風
外頭一陣喧囂，然後門板被人一腳踹開，有三、四個男人闖了進來，見到了那個漢子二話不說架起他就是一陣毒打甚至連刀子都亮了出來，嚇得小莫憂啼哭不休，吵的那些人煩了，將他狠狠的摔在一旁，手裡的大刀當著他的面毫不留情的劈了下來

…血花四濺…

就在那時，小莫憂呆了、那些惡徒呆了、連她這個旁觀者也愣住了
那漢子不知何時掙脫那群人的箝制，硬生生的替莫憂挨了這一刀
那刀勢又猛又狠，刀刃入骨三分，腥紅色的鮮血汨汨流出，但是那漢子並沒有因為肩上的傷有任何遲疑，右手抱起莫憂左手拔起嵌入肩胛的刀，猛然回身反刺向其中一名惡徒，然後飛快的逃離所在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或是連他自個兒也不明白？
『該死的！別讓他跑了！』那掛了彩的男人怒不可遏的吼道

受傷的男人根本沒辦法躲到哪去，更何況又加上一個拖油瓶？漢子閃進一暗巷的轉角，見著了一輛載滿乾草的馬車，他吃力的撥開一小部分乾草，將莫憂塞了進去，『你這小鬼，我這次可被你害慘啦…』他話雖這麼說，但是口吻卻是罕見的溫和，他拍了拍莫憂的頭，低聲說道：『待在這兒乖乖的，要噤聲啊…』說罷便搖搖晃晃的離開了…
至於莫憂藏在乾草堆被不知情的車夫載走，又因為車子的顛簸摔出車外和子心相遇都是之後的事了

那，那個漢子呢？
當子心帶著莫憂找到他們原先的住處時，那個男人的身首被扔棄在家中，已經死去多日…當然，子心並沒有讓莫憂看到這般情狀，她事先用化神術做了個分身讓分身帶著莫憂到街上晃晃順便打聽一些消息，而自己則待在那兒善後。看著亡者，子心百感交集，最後是他救了莫憂，雖然他生前待這孩子如此…
是為什麼讓他這麼做，子心她也不想細究，呼之欲出的答案讓她有些倦了…
「又何必如此呢？這孩子和那女人與你之間的糾葛沒有任何關係啊！」子心對著靜寂的空間低喃，「真是無藥可救的笨蛋…」

「姐姐…」莫憂扯著子心的衣擺，揪著胸口皺著小臉，嗚咽著：「好難過喔…人家好難過喔…」他的心好難受、好難受…為什麼呢？是因為那個以前常對他拳打腳踢的人不在了嗎？為什麼呢？
子心低身將莫憂抱起拍拍他的背，過了良久才對他說：「莫憂…你想去找你娘親嗎？」

「沒想到妳會找來我這兒」
在龍棲山裡一處面南的草蘆中，有兩名女子正泡茶交談，而外頭有三個娃兒在嬉戲著
頭上纏著素色頭巾的女子，將方泡好的碧蘿春遞給坐在對面的子心
「我能拜託的，也只有妳了」子心接過茗茶輕啜了一口，然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小傢伙的親娘不是找到了？」
「是找到了，只不過人已經不在了」

人世無常，原本子心在那漢子的住處找到了一些有關莫憂親人的蛛絲馬跡，加上到處打聽的結果，她找到了莫憂娘親的住處，不過等他們去到那兒才知道，莫憂的母親也就是那漢子口裡常喚的若娘，在幾前年上吊自殺了，原因穢氣所以那戶人家的人也不多談，是她又拾老本行才探到了前因後果
原來，那名漢子叫何漢卿，是個外地來的武人，因為和當地的若娘兩人情投意合，原本是要互許終身的，何漢卿卻失蹤了，任若娘怎麼打聽消息也找不到人，怎麼知他在失蹤後的兩年，突然出現在村子裡，知道了若娘已經為他人婦、並且生下了一名孩兒，何漢卿也不知是發了什麼瘋，居然將孩子強行抱走逃離村子，留下不知所措的若娘，聽說這事兒沒過多久，若娘便尋短了

女子又為自己斟了一盅茶，有感道：「大概是覺得愧對她的情郎和夫家吧？」
「大概吧…」
「那個漢子的事兒，妳又探聽了多少？」
「…就我剛說的這麼多，我不想再多事了」那男人在她所知的作為，有太多的矛盾，「總之，莫憂不能待在那女人的夫家，我希望妳能收養他」
「妳捨得嗎？妳看起來挺疼他的」
「別說笑了，我也不過和他處了幾天罷了」子心苦笑道：「我要做的事兒，可不能帶著一個小娃兒到處跑」
「因為令妹嗎？妳當初離家時她也不過這般年紀」女子起身走到子心身旁，輕拍她的肩膀，「這些年來妳真的變了不少」
「過去的事兒，就別提了…」子心乾空了杯裡的茶水，也跟著起身
女子推開窗，看著外頭三個在玩耍的孩子，「算了，小傢伙就待在我這吧」
「謝謝妳…西華姐…」

「姐姐~姐姐~」莫憂看到子心和西華兩人雙雙走出草蘆，他興沖沖跑向她們，「妳看~秋秋和蒲蒲做給我的~」攤開掌心，一隻精緻的草編蚱蜢
「很棒，不是嗎？」
「姐姐，我們要走了嗎？我可不可在和秋秋和蒲蒲玩一下」莫憂細聲的央求道，這是他第一次和年紀相仿的朋友玩耍呢~
「莫憂，你可以和你的新朋友一起待在這裡喔~因為你從今天起就住在這位西華阿…」見西華挑了眉，子心改口說：「…姐姐家裡喔」
「咦…那…姐姐呢？」莫憂覺得不太對，「姐姐要去哪？」
「姐姐要離開這裡啊…」
「那莫憂也要去~」
子心搖搖頭，「我不能帶你去，那太危險了」
「那…連姐姐都要丟下莫憂嗎？」莫憂說著說著，眼裡又開始泛著淚光：「不要丟下莫憂好不好…」他的娘親、照顧他多年的叔叔都離開他了，現在連這些日子待他好的人也要丟下他了…
「我沒有要丟下你啊~」子心拭去他的淚水，「男孩子不可以那麼愛哭，等到你和我一般高的時候，你可以來找我啊」
「找的到嗎？妳會不會躲起來」
「找不到你就不找了嗎？」
「才不會！」
「那不就得~吶！這個給你」子心從懷裡拿出一張材質挺特別的紙張，「會摺紙鶴嗎？」
「嗯」莫憂接過紙張，困惑的點點頭
「等西華教你寫字時候可以用這個寫信給我喔~」子心神秘的眨眨眼，「我一定會收到」
「嗯」
「那…我該走了~西華姐，莫憂就拜託你了」
「我會的，倒是妳一個人要保重啊~」
「嗯…」
子心走到屋前的空地，口唸法咒用手指尖對空畫了一個法陣，頓時之間兩處的空間被連結起來
「姐姐~我一定會寫信給你、一會去找你…所以…妳要等我喔~」
「嗯…」子心點頭允諾，人便走進法陣裡便消失了

「姐姐走了…她走了...」莫憂悵然若失，「我都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都沒有告訴你嗎？」西華訝異的問，那傢伙真是的…
「沒有…我只叫姐姐她姐姐~」習慣了，連基本要問的他都忘了
「是嗎？那你看好喔~這就是她的名字」西華拿起一旁的竹枝，在泥地上寫了 “莫子心”三個字
莫憂他指著那個 “莫” 字說道：「和姐姐取給我的名字有一樣的字」
「是啊~這代表她認為你是她的家人喔」

在某處的草原上，子心一個人看著豔紅的晚霞，將一隻剛摺好的紙鶴拋向空中，紙鶴便像是接受了指令一般，朝南方緩緩的飛去
「爹、娘、妹妹…我現在過的很好，真的很好…」

夕陽下，飄泊的遊子繼續她未完成的旅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