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遊歸來的人﹐不知道有沒有心情打開董橋的新作《回家的感覺 真好》﹔我卻帶著這本書去了一趟旅行﹐貪它文筆優美﹐篇幅較短﹐ 可以在旅途上隨意讀幾篇﹐也可以隨時放下書本去欣賞風景。不知道 如此讀書﹐算不算是對作者的不敬。但董橋的文章﹐近年都取名為“ 信息小景”﹐談人論事﹐敘古述今﹐都把各種攝影機和畫筆難以處理 的風景展現讀者眼前﹐令人好生喜歡﹐也好生慚愧。他學問這麼廣博﹐ 又寫得這麼好﹐像我這種不學無術要搖筆桿子的人﹐能不心生慚愧嗎﹖ 就以大家關心的教育問題為例﹐一般人花費好多篇幅﹐都似是意氣之 爭﹐或淪為宣傳機器。董橋的描述卻簡約而一筆見血﹕“教育果然是 人類世世代代無休無止的一場惡夢﹕上一代對下一代的需索﹔下一代 對再下一代的賠償﹔每一代人都抱著無盡的愛心去扭曲乃至摧毀另一 代人的求知慾望。幼稚園的小娃娃觀賞紙上的星星月亮太陽多過天上 的星星月亮太陽。中學生用紅紅的青春荳換取成績表上藍藍的數目字。 大學生的一頂方帽子已然抵擋不住邁進社會的風雨路。”教育的現狀﹐ 學生的情況﹐大家要面對的問題﹐皆在短短的一段文字中表露無遺﹐ 這就是董橋筆下的風景﹐這也可見董橋的文字功力。

　　董橋另一項絕技是引用資料﹐一些自命“學者型”的作家引用資 料是愛死搬硬套﹐目的往往為了證明自己所說所信的一套。但董橋的 資料明顯不是為了證明而引用的﹐這位散文大家愛用各類掌故資料﹐ 既長讀者見識﹐也方便引起聯想﹐讓大家有更大的思考空間﹐他才不 屑站出來指導眾人該如何如何呢﹗他是一位文字藝術家﹐只用文字來 引導讀者進入思考的空間。你當然可以不同意他的書生政見。《回家 的感覺真好》內有許多董橋的主觀意見﹐甚至是偏見﹐在旅途中細細 閱讀﹐特別能體會字裡行間流露的種種憂愁﹐董橋自己說﹕“人越老 越緬懷童年的故園。”讀畢這本書﹐你會明白他緬懷的事情還有很多﹐ 豈只是童年的故園呢﹖

（發表於2001年8月24日澳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