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我的生命居然充滿了一碟又一碟的香蕉班戟。


　　 她說：“我喜歡你吃班戟時的樣子，既充滿動感，又能惹人好感，怪有趣的。”

　　 其實，我不過是吃班戟時不太小心，常把忌廉和香蕉弄出麵粉外，非常的狼狽。但她就是喜歡看這個狼狽的樣子，而且看得十分投入，似是欣賞著一個絕頂英俊的男子。

　　 “爲什麽一定要我吃香蕉班戟?試試其他的口味總可以吧!”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這樣問她。

　　 真是意想不到，她居然沒有對我作出任何回應。但事實上，她已給了我最直接的答覆，在我提出以上的問題後，她立即在我面前傷心地哭了一場，這使得整間餐廳裏的人都同時用一種鄙視的目光瞅著我，而我不過是想知道自己何以一定要吃香蕉班戟罷了。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有任何道理的。尤其是在女朋友面前，你最好不要知道‘道理’是什麽意思。這樣大家都會過得愉快一點。”我的朋友阿傑以老前輩的口吻告訴我。他的鼻子剛被她女友養的蜥蜴咬了一口，貼著膠布的鼻子變得十分滑稽。

　　 “我想，和你相比起來，我是幸運得多了。”這可不是一句“落井下石”的話，因爲阿傑的女友正準備養一批蜘蛛和蠍子，這使得大家都爲阿傑的人身安全而擔心。

　　 許多年之後，阿傑被一條南美洲大蟒蛇纏死了，但據說他生前的婚姻生活是過得挺愉快的。

　　 說回香蕉班戟的事吧。現在想來，我最後一次吃這種食物，是在一個滂沱大雨的晚上。當我如常地在她面前“表演”吃班戟時，她竟然制止了我。

　　 “你可否買一碟‘炸大腸’回來吃給我看?”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問我。

　　 “你不是喜歡看我吃香蕉班戟嗎?”

　　 “我最近覺得吃‘炸大腸’的男人，才是最具魅力。”

　　 “但外面正下著大雨，而且我的生活已經離不開香蕉班戟了。對不起!我實在沒法子滿足你的要求。”我竟向她發起脾氣來。

　　 “算了吧!我也知道有些事情是沒法勉強的。”她這時居然變得通情達理起來。

　　 於是我們便分了手。後來，我在一個公園裏看見她癡癡地望著一位男士在吃榴梿，想來她的品味又有所改變。

　　 那天之後，我便再沒有吃過香蕉班戟了，同時也再沒有遇到喜歡看人吃東西的女孩，但對於那段吃香蕉班戟的日子，我卻是非常懷念的。



刊於《一對一》(林中英，寂然合集，澳門日報出版社，1997)及《月黑風高》(寂然，北京文聯出版社，1999)

因為足跡小劇場演書節之"演繹寂然"活動將以這篇小說改編成其中一個節目，故特別重刊，補上一則後記，希望可以讓入場的觀眾加添趣味。

如對"演繹寂然"活動有興趣的朋友請按這裡，以進一步了解相關資訊。


2011年後記:


這則小小說大約寫於1995年，那時候我仍是大學生，課餘經常與其他系的女同學在一起，我們不是去看電影便是吃喝玩樂，其中經常出沒的地方是舊八百伴，那是當時本澳唯一的大型百貨公司，很多女生都喜歡到這地方閒逛和吃飯。


小說中關於女友逼男友吃香蕉班戟的情節源於一件小趣事，有一次我在飯後買了一份香蕉班戟，當時不太理會餐桌儀態，一口吃下半份，把同行的C 小姐看得目瞪口呆，此後我們每次到八佰伴，她都要求買香蕉班戟讓我吃給她看，這種事經過了幾次之後，我便寫了這篇小說，她後來還說要向我收取版權費。


現在重溫這篇小說，我跟小說的男主角一樣懷念從前的某一段日子，那些無憂的歲月，那些一生難忘的朋友，那些一去不返的無知和莽撞，當時不覺得可貴，消逝了才明白應該珍惜。


那時候的澳門也不像現在那樣擠滿了人，我當年經常流連不同的食店，交往的朋友多數用車代步，並不覺得泊車是一件難事，總覺得生活相當悠閒，誰想得到十幾年間這地方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舊八佰伴竟變了賭場，而九十年代很多生活習慣現在看來已屬天方夜譚。


這篇小說是我年輕時對女生的理解，她們有時候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言的，十幾年之後，這個判斷都沒有改變，但只要明白她們這種特性，多加遷就是可以令彼此相處得更好的。


C小姐是我其中一位最好的朋友，每次跟她聊天都十分暢快，因為她是那種領悟力和反應都很快的人，很多事情不用解釋，一說她就會明白，我向來對她無所不談，後來我才發現，她可能是一位非常聰明的人，而我們一直只稱呼對方為「粉腸」，至今不變，原因不明。她現在有美滿的家庭和事業，許多年之後，我仍然會記得她請我吃香蕉班戟的情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