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　星期四　您好，請多指教

今天是「資源管理」的最後一天課，原以為是什麼有趣的課程，結果是我最痛恨的會計；而且還是管理會計。這對過去也只修過初級會計的我，自然是一個頭兩個大。

最後一天課，不例外地教授也發下二週後的報告題目；我實在是看不懂，會計可以寫申論題？還得寫一仟伍佰個字，看樣子不傳回台灣搬救兵不行了。

不過，今晚有比報告更重要的事；我得趕快回家準備晚上和古勒漢見面才行。

在學校買了個三明治裹完腹，便衝回家洗個澡；也換上一套較不休閒的衣服。

至於為什麼我那麼慎重其事，我也不知道。

就在我要替頭髮上膠時，古勒漢打來了；「嗨，只是打來跟你確認八點卅分的邀約。」

咦？不是約八點嗎？

「呃，我還以為是八點呢，」我說，「不過，沒關係，就八點卅分吧！」

古勒漢似乎有點抱歉，「我記錯了嗎？不好意思，我今晚有個會要開，八點卅分對我來說會好一點。」

「沒關係，就八點卅分吧！」

突然多出來卅分鐘，我便到客廳和我那群聯合國的室友們聯天。

「喲，」較年輕的德國人說，「我們的台灣好學生今晚不用寫報告，要出去約會呢！」

「嘿，」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什麼約會，只是個朋友。」

「男的還是女的？」宿舍裡唯一的英國女生湊過來問道。

「男的！」我吐了吐舌頭。

「那就沒什麼意思了！」原先開口的德國人說，「你好好玩吧！」

和室友一起抽了二根煙，我又回浴室用漱口水漱了一次口，以清掉口腔的煙味；因為他在網路上的自介說他不抽煙。

看時間差不多了，我便走到門口去等；今天晚上風有點大，但我沒有適合的外套可以配合身上的襯衫，只好打著哆嗦在門邊等。

一輛銀色的車在離門口不遠處放慢了速度，我猜是這一輛了；我試圖著看駕駛是不是個光頭，卻看不太清楚，因為車前窗被霧氣弄得霧濛濛的。

那台銀色車子停了下來，車窗緊接著搖了下來；「嗨！」駕駛湊過來打招呼，是古勒漢沒錯。

我趕緊關上大門，跳進車內；「嗨！」我笑著跟古勒漢打招呼。

古勒漢眼神沒再瞄我一眼，我倒是趁機多看了他一眼；他比相片好看許多，車子裡也算乾淨，還有放芳香劑。

古勒漢和過去我會面的老外不太一樣，他少了份熱絡，若不是對我沒興趣，就是可能不太會社交吧？

「你去過『面具』嗎？」古勒漢看著前方的路開口問道。

「呃？那是什麼？」我看著前面的路，覺得天冷，裡面的氣氛也亂冷的。

「哈哈…」古勒漢大笑，「利物浦最有名的同志酒吧，你沒聽過啊？」

「呃…」我有點尷尬，「因為交通不方便的關係，我晚上不太常出來；再說，課業也很重。」

古勒漢笑了笑，「那我可有好多東西要教你的呢，改天再帶你好好看看利物浦。」

我們在聖湯姆士街停了車，我再度縮著身子走出車門；東張西望地搞不清楚方向。

「在這邊，」古勒漢笑著，「看你們亞洲人怕冷成這樣，總是讓我覺得很有趣。」

我看了看古勒漢，的確，比起現在只穿一件T恤的他，我是穿太多了。

『面具』和台灣的同志酒吧很不一樣，年齡層很廣，從十幾歲到五十幾歲都有；入口直通舞池，隔壁是一個交誼廳。

我幫自己和古勒漢各點了一杯可樂後，我的煙癮不幸開始作祟。

「呃，」我小心奕奕地說，「你介意我抽煙嗎？」

古勒漢臉上略過一絲不高興，但仍然有禮貌地說，「不介意，抽吧！」

後來因為音樂實在太過於大聲，我們決定移到交誼廳去。

我們的話題有點搭不太上，我也開始越來越慌亂；我雖然沒有對古勒漢一見鐘情，但我也不想在第一次見面就給人壞印象，我不斷地換話題，但古勒漢則一直在看酒吧附贈的免費雜誌。

「啊！」古勒漢指著雜誌裡一個身材健美的陽光男孩說，「這是我喜歡的型。」

我瞄了一眼，我想我眼前這個人若不是太單純，就是在暗示他對我沒興趣，因為雜誌裡那個人和我的型相差十萬八千里。

話題搭不上，加上他很少和我有眼神接觸；我想，今晚是要不歡而散了。

「呃，」我決定為今晚劃上句點，「你想走了嗎？」

古勒漢看了看錶，嘟了下嘴，「哦，好啊！」

「不好意思，」我向古勒漢致歉，「我不是那種喜歡踏吧的人。」

古勒漢笑一笑，「你不用道歉啊！想走，我們就走啊！」

回程又是一片死寂，直到車子快開到我家時，古勒漢終於打破沈默，「呃，你想到我家坐坐嗎？」

我看了看錶，九點半；「哦，可以啊！還不是太晚。」

腦海裡突然浮現過去一個老外朋友說，通常老外約人到家裡，就是暗示要作那檔子事；而若答應到對方家，也就代表接受對方的暗示。我不確定我想和古勒漢在第一次見面就作那檔子事，但若他要求，我想我並不會拒絕。

古勒漢的家真的離我家很近，大約只差了兩個公車站；進了古勒漢家，我也發現他家比我想像中還漂亮，相當溫馨的一個房子；不過，我最喜歡的是他房子的暖氣，和我住的宿舍那冰冷的感覺完全不同。

「你還是很愛你前任男朋友，」在古勒漢為我們各沏了一杯茶，在我身邊坐下來後；我開口問道；「是吧？」

古勒漢的臉上略過一絲哀傷，「嗯，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這樣結束對我而言很痛苦。」

「那麼，」我問，「你有沒有想過，和他一起去泰國呢？」

「他是有邀我，」古勒漢說，「但我的人生在這裡、我的工作在這裡、我的家庭在這裡…我不可能離開英國；再說，他在他的國家沒有出櫃，我無法躲躲藏藏地過生活。」

我開始發現這個人的生活理念和我很接近，或許，這是個好的開始。

古勒漢開始對我回憶他和他前任男友的點滴；我邊聽邊想，這個傢伙並沒有準備好迎接新的關係，他目前只是想找個人填補生活的空缺而已。

這種情形我在剛出道時就碰過一次，我不想再當第二次替身。

「為什麼你會傳訊息給我呢？」我問，「你很明顯地還沒準備好迎接另一段關係，為什麼你要這麼作呢？」

古勒漢的表情變得很複雜，「為什麼說我還沒準備好？我準備好認識新的朋友，也準備好讓另一個人走進我的心裡了啊！」

我對眼前這個死鴨子嘴硬的人感到好笑，但同時，也對他產生了某程度的同情。

「從我們進來到現在，你唯一有興趣的話題，就是你的前任男友；」我笑著說，「而你卻跟我說，你準備好新的關係？」

古勒漢連忙道歉，「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麼多；樹宇過去也是這麼說我的，我總是想得不夠多。啊…我又提到他了。」

眼前這個人，有著同志難得的專情；我的思緒開始天馬行空，當這個人的情侶，應該是很幸福的事。

「學校的功課有趣嗎？」古勒漢問，顯然他試圖著把話題轉到我身上來。

「呃…」我尷尬地回答，「比我想像中困難得多，也不是很有趣。」

「困難？」古勒漢不解地說，「不可能吧？你的英文比樹宇好太多了；但我過去從沒聽樹宇抱怨過功課太難啊。」

「我的英文比他好？」我驚訝地說，「我很訝異你這麼認為，因為我以為泰國人的英文比較好。」

「不是我以為，」古勒漢更正道，「我知道你的英文比他好，而且我想，你的英文在亞洲人裡面算是很好的。」

我意外發覺，我們比起剛才在酒吧來得自然地多，話題也很搭得很好；一直到十一點半，我們居然都沒有冷場出現。

我瞄著牆上的時鐘，想著下一步可能會怎麼走；不料，古勒漢就在這個時候表態，「走吧！」古勒漢起身，「時間不早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我必須承認，對於古勒漢連提議發生那檔子事都沒有提，我有點失望；但也覺得這對一段友誼而言，會是個好的開始。

「明天一起吃晚飯好嗎？」在快開到我家時，我向古勒漢提議。

古勒漢表情有點為難，「明天不行，明天是我的生日；再加上有童子軍的活動，可能會弄到很晚。」

「明天你生日啊？」我有點訝異，「那就先跟你說聲生日快樂囉！」

「謝謝，」古勒漢笑著說，「你家到了，我們再聯絡，嗯？」

進了房門，我換上浴袍；正當我打算再洗一次澡時，發現時間已過了十二點。

「生日快樂，希望今年你能有個不一樣的生日。」我從手機打著簡訊，傳給古勒漢後，走進浴室，打算洗掉今天晚上縈繞在我心裡那股莫名的淡淡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