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0 22:18:59。陳 阡陌

旅行的意義

旅途上的伴侶,都是短暫的邂逅。

在法蘭克福中央火車站內,我手持著火車票和一個淺黃色的背囊,慢慢步進車廂內,尋找一個屬於我的空間。隨身聽播放著的正是我的寫照,為著終於能夠逃離香港這一個鬼地方,我的步伐是輕快的。

我往靠窗的座位上走近,還好沒有其他旅客跟我爭奪這一個我夢寐以求的好位置。旁邊的座位是空的。火車要開了,帶著我的期待和歡欣掠過不同的風景,可能是我太著迷於一閃而過的風光,回頭時才發現有人坐在我身旁的位置。

「嗨,你好!」你跟我打招呼。

我向他點頭微笑,然後拉雜地閒聊起來。

「你來旅行的意義是什麼?」他閉著雙眼問道。

「我?是為了放眼世界吧!困在香港廿多年,總不成一次遠門也沒有出過吧!這樣會被淪為笑柄的。」我誠實地回答。「那你呢?」

「我是逃亡的。」他頓一頓,續道:「為了逃避一段不想負責任的感情。」

原來,我跟他旅行的意義都是逃避。

火車到了福森,在阿爾卑斯山腳下,我跟他四處流連,由佛根湖漫步到瑪麗恩橋,沿途所見所感,都令我感到新奇和舒暢。我跟他在福森市教堂消磨了一整個下午,為的只是各有各地躺在長櫈子仰望教堂頂部的繪畫及彩繪玻璃的雄偉華麗。

「你的終點在哪裡?」我躺在長櫈上問。

「沒有想過。」你緩緩吐出。

我們沒有租住旅館,在火車站的椅子上睡著了。第二天,我們出發往奧古斯堡去,這個城市充滿著文藝復興的味道,除了豐富、細緻的建築藝術外,就只有典雅、華麗的巴洛克式噴泉。在每個遊藝過的地方,我們都會分別寫一張小字條繫在樹上或欄杆上,字條上大多是我們的名字、日期和必備的一句──到此一遊。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睡在街上?」他忽然問我。

我眼睛轉一轉答道:「這樣才有出走流浪的味道呀!」

他莞爾一笑。

十月一日,中國國慶,同時,我在慕尼黑慶祝啤酒節。在特雷莎草坪上,有人載歌載舞又有免費啤酒提供,當我喝了半杯啤酒後,眼前一切更添迷幻,我陶醉地望著摩天輪緩緩旋轉。我知道我正在笑,但不知怎地淚水卻爬滿一張臉。

他溫柔地替我擦去眼淚,雙手捧著我的臉,吻了下來。他的吻是熱燙的、熾烈的,像要把我溶化一樣;他的懷抱是壯闊的、安全的,就要把我完全埋葬,但我知道我是甘願的。

我以為這次旅行是他的終點,誰知道這是他的開端。

酒醒後,我發現自己處身於一間旅館之中,一切都完好無缺,除了──頭痛得要命。呷了一口熱茶,我的神智回來了,怎麼會不見了他的踪影?他在哪裡?我問旅館的服務員,他們說他已走了。我在市內尋找他的身影,但我還是找不到他。好像,他從來未出現過似的。

我背著背囊,離開了慕尼黑。隨身聽內仍然唱著我的心聲。再次踏上火車,我一邊哼著音樂,一邊遠眺車外風景,但為何明明眼看著這些廣闊的草原,我的腦海仍是一片空白?

「小姐,你沒事嗎?」對面的金髮婦人用蹩腳的英語跟我說。

「沒事啊,謝謝。」我只好這樣回答。

火車回到法蘭克福,這裡有的是歷史遺物和美麗的美茵河,我沿著河畔散步經過了法蘭克福大教堂,天花板上的浮繪與彩繪玻璃比福森市教堂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我比較喜歡福森市教堂。

法蘭克福中央火車站,這裡是我的起點,亦是我的終點。我在車站外的欄杆上繫上了一張小紙片,上面寫著: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意義。

再見了,法蘭克福。

在這張小紙片幾步之遙,有另一張小紙片在風中吹拂下飄搖,上面有他工整的字跡──我為逃避感情而出走,卻遇上另一段更不能承受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