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來！」

我用好像開打火機那樣的「啪」一聲噴出這三個字，手裡的咖啡杯受了驚嚇般左搖右擺。可能說話的聲音真的意想不到的大吧，Star East（澳門東魅）音樂主題餐廳裡面的客人都朝我這邊望過來，用的是略帶責怪的眼神，大概是怪我打擾了他們欣賞音樂的雅興。又或許他們根本沒有專注於音樂呢！否則這一丁點開啟打火機般的聲音怎會如此惹人注目？一定是這樣了。

我把喝到一半的咖啡放下，看了看手腕上的錶。七點鐘。也即是說，我在這裡足足呆坐了兩個小時了，還不來。

說來也奇怪，自從 「還不來」這三個字在空氣中傳開去以後，Star East播放著的音樂才真正開始傳入我的耳朵裡。這應該是對流作用的影響吧，唱機裡的音樂跟這打火機般的聲音交換對流，再傳進我耳朵來。

播放的是爵士樂，雖然我對怎樣界定一個音樂之為爵士樂，還不是很清楚──我學習和嘗試聽爵士的日子相當短，還不到半年──但我就那麼恰好感覺到它的存在。很熟悉的alto sax的音色，吹法也有點似曾相識，豪爽、輕快。突然想起了加農炮（Julian Cannonball Adderley）自由奔放的令人愉悅的吹奏，當他震顫簧片的時候，那一個個音符便參差不齊地走出來，直奔向你的心房，而心房就好像被他的音符溫柔地愛撫過了一般。我側耳傾聽，旋律真的很耳熟，幾分鐘之後我終於肯定地有了結論，播放的應該就是Blue Note裡頭Miles Davis等人的Somethin' Else了。

我也有這隻CD呢。黑色底藍色字的封面，我第一次看見它時，就跟村上春樹高中時的女朋友第一次看見Blue Note的反應一樣，說了同樣的話，「好漂亮的封面噢！」

喜歡一樣東西，往往是由第一眼的交流（或第一次的接觸）開始的，因而有所謂的love at first sight。我對這隻碟的喜愛，絕對是因為它的外在包裝的吸引。藍色本來就有著神秘的吸引力，它會勾起你向更深的內裡探索的欲望。裡面有首叫Autumn Leaves ，秋葉，它的旋律雖然不太容易讓人感到與落葉有關，但每次聽進我的耳朵時，眼前就會飄起一片片落葉，藍色的。比任何出現在秋天的黃色的落葉都要美。

唱機停了片刻，東魅裡面泛起藍色的空氣。我把剩餘的咖啡一飲而盡，又看一看錶，七點十五分了！我對時間的長短沒有很明確的概念，反正我又多等了十五分鐘了，還不來！

「小姐，你在等人嗎？要不要再來一杯？」站在一旁的侍應見我用完了咖啡，熱情地走過來。

「我想是的。」我想了想，又說：「或許我只是在等一個訊息而已，就給我添一杯吧。」

「一個訊息？」

「對，一個手機訊息。」

下午1時30分，手機突然接到一個訊息，「干，這是你的電話號碼？」發訊的是68822xx，誰呢？我好像沒有這個號碼的朋友呀。

過了半小時，手機訊息又響了，「19點19分，在觀光塔Star East等。不來，我就跳下去。」

我就為了這個駭人的訊息，匆匆忙忙由家裡趕來，呆在東魅足足一個下午。人沒等到，jazz倒聽了不少。

我終於忍不住了，依著顯示出來的電話號碼回了一個訊息，「我在不斷不斷不斷地等你。」其實我想說「我等得快要發瘋了，你就跳下去吧。」

按鍵，發送。嗶…嗶…。
訊息報告：已發送，發送時間：19點19分。

19點19分？

就在此時，19點19分，唱機裡Miles Davis等人五重奏的Autumn Leaves響起。突然我眼前玻璃窗外的觀光塔的燈光全亮了，一片片藍色的樹葉從塔頂慢慢飄下，蓮花噴泉的水柱同時由地面起飛。一群身穿藍衣的舞者，不知從哪裡，趁我不在意的時候，像老鼠一樣鑽了出來，隨著音樂的節奏，就在藍色氛圍中跳起熱舞。

19點19分。還是沒有來。

20點，手機訊息終於說話了，「我是他的朋友，他已走了。他是剛才跳舞的舞者之一。」

哈，他？他是藍衣舞者？那麼「不來，我就跳下去」指的豈不是……。我真傻呀，我以為是「你不來的話，我就從觀光塔頂層跳下去」呀。為了避免這個「跳下去」的悲劇發生，我竟然白白呆坐了一個黃昏。

怪只怪手機裡藍色的螢光，使得每一個訊息每一個文字，都變得異常神秘。就像Blue Note般吸引，令人一見鍾情。



觀光塔有感之四。
10/08/03


(Miles Davis那班人的五重奏我是要介紹多少的,我先用住"Miles Davis等人五重奏"代替住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