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二）

家裡無法負荷那麼多狗，所以小狗們長到一二個月時，就紛紛送人了．小黑捨不得牠的小狗，所以都是趁小黑不在時送走的．後來小黑又陸續懷胎生小狗，然而牠卻一次比一次生得多，往往都在十二隻上下．小狗巳經快要找不到人送了，後來不得巳，衹好送到遠方野放．那是母親的決定，我無力阻止，看到可愛的小狗狗送到不知名的地方，我的心就要痛上好久．我為牠們的未來擔憂，我怕牠們流離失所及飢餓，一想到這兒就不敢再想下去．

四年級時，我們搬了新家，搬到另外一個市，小黑不肯跟著上車，牠一直死守著舊家的大門，緊貼著大門不肯離去．我們沒輒，衹好先離開，打算過二天再回來帶小黑走．新家安頓好後，我和哥哥迫不及待騎著腳踏車回到舊家，一眼就看到小黑，牠果然一直躺在門口，寸步不離．看到小黑那樣的忠誠，我的眼眶都濕了．我們呼喚著小黑，牠高興地奔了過來，我知道小黑會跟著主人走，所以我和哥哥一面牽著腳踏車，一面帶著小黑，一步一步地走了好幾公里的路，慢慢走到新家．

能夠把小黑帶來，心裡真的很高興，小黑是我們家的一份子，有小黑的新家才是真正的新家．我們的新家有前後門，後門是一大片草地，小黑的狗屋就在後門．小黑挺能適應新環境，牠似乎也明瞭，原來我們換了地方住，所以牠很快接受新家．自從上回搬家後，小黑對主人的離開有了警愓，所以來到新家後，我們衹要一出門，牠一定緊緊跟著．就連我騎車上學，小黑也是一路緊追．我不能讓牠跟，那要橫越馬路，又要經過車水馬龍的市區，我怕小黑危險，一直要牠回去，但小黑就是不回去．沒辦法，我鐵了心地拿石頭作勢扔牠，折騰了好幾回，小黑才悻悻離去．

即使到了新環境，小黑還是很能生，又生了幾胎，每胎差不多一打．每次都想盡辦法找人領養小狗，到後來的幾胎還是落到野放的下場，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母親有一回要我把小狗用布袋裝好，她載我到一處田野，要我放下小狗，趕緊離去．母親是極有威嚴的人，她的話我從來不敢違抗，棄扔小狗的事，我實在做不出來，但在母親的壓力下，我放下了小狗，一路上我一直在抹淚，那些小狗徬徨無助的神情直到長大都還揮之不去．

小黑的能生真的帶給我們很多苦惱，每回牠生小寶寶，我都為牠高興，但一想到小狗狗的未來又憂心不巳．那時獸醫院還不普遍，想為小黑結紮也找不到醫生．衹好任由小黑繼續生產．小黑有一次急急地來找我，牠神情慌張，一直要我跟牠去什麼地方．看到小黑不尋常的神情，心裡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我趕緊跟著牠跑．小黑帶我來到後門的小水溝，我赫然看到小黑的其中一隻小寶寶掉到溝裡，幾乎滅頂．我趕緊把小狗救起，為牠清理乾淨．小黑好高興，除了開心地搖尾巴外，也不斷地舔著被救起的小狗狗．

小黑大部份的小狗狗不是送人就是放到野外，唯有一隻留下來．牠是隻黃狗，我們叫牠小黃．小黑生的小狗都有個特色，和小黑一樣善良溫馴．小黃體型比小黑大些，可是膽子小，不會對人吠，然而對主人也是死忠得不得了．小黑終於有後代跟在身邊，特別珍惜．所以小黑和小黃總是形影不離，母子情深．有時候我放學回來，小黑和小黃還會聯合捉弄我，小黃把我的帽子一叨就跑，我追過去，小黃又把帽子傳給小黑，換小黑繼續跑，二隻狗讓我追得團團轉，牠們還搖著尾巴樂得很．

當時我們家還沒蓋院子，小黑和小黃都睡在外面，有一陣子地方上流行吃狗肉，許多狗都突然被抓走，我很擔心小黑和小黃的安危，但我還是個小學生，沒有權力讓牠們進屋．衹有夜夜祈禱牠們平安無事．一天早上，發現衹有小黑，小黃卻沒有出現．我心裡有股不祥的預感，更加四處尋找打聽，有位鄰居說，半夜裡她聽到有狗兒的慘叫聲，我的心頭為之一涼，小黃被抓走了．牠被抓走還不打緊，更可怕的是牠也許會遭逢不測，想到牠悲慘的命運，我就心痛不巳．

然而悲劇還沒完，小黃失踪後的二天，小黑被人下毒躺在家門不遠處，口吐著白沫，奄奄一息．我發現牠時，簡直慌了！我蹲在小黑身旁，流著淚叫著小黑的名字，小黑雖然氣息微弱，卻在聽到我的呼喚時，奮力地搖著尾巴．我不明白誰那麼狠心對牠下毒，我趕緊跑回家想找哥哥想辦法．但才要離去，小黑就斷氣了．小黑的死讓我傷心不巳，我站在那裡一直淚流不止．突然，後面來了個老婆婆，她說要幫我把小黑拖走，沒等我答話，就自行拖著小黑的屍體快速離去，我回了神緊追上去，老婆婆和小黑卻不見了．

我懷疑小黑就是那人毒死的，她那麼快消失，想必趁隙騎車載走了．我對吃狗肉的人深惡痛絶，更恨那些隨便抓狗、毒狗的人．爾後的日子，還是常可以看到可疑的陌生人帶著捕狗工具出没在附近．我恨死他們了，然而我們家巳經沒有狗了．小黃、小黑在短短的三天內相繼遭到不幸．重重地打擊著我，好幾天的夜晚，我都夢到小黑、小黃回來看我，牠們二個一前一後，在那熟悉的草原，遠遠地看著我，我叫著牠們的名字，一直追上去，但怎麼追都追不上，永遠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曾在書上看過，有些動物即使死去，靈魂也會託夢給生前最愛的主人，所以我一直深信，夢中所見真的是小黑和小黃的靈魂託夢．因為我和小黑、小黃的感情是那樣深厚．然而我最讓我不能釋懷的是，牠們無法善終．我最心愛的小黑、小黃未能壽終正寢，牠們的不幸，讓我難過一輩子．如果真有來生，我真心希望牠們仍是母子，也永遠快樂地安渡一生．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