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育志

簡醫師剛結束住院醫師訓練，
升任主治醫師之後便開始有自己的門診。
過去幾年的時間幾乎都穿著拖鞋關在開刀房裡，
這會兒換上皮鞋坐在診間，
對他而言是很不一樣的體驗。
「看診還好嗎？」我一邊打開便當盒，一邊閒聊。

「好也不好……」
「怎麼說？」
「今天遇到3個患者都是同樣的毛病，
但是卻又很不一樣……」
「哦？」

「頭一個患者，我很仔細地解釋、衛教，
告訴他痔瘡的病因，
跟他說痔瘡需要的不是藥物，
而是長期的保養與和平共存。
不過講了半天，
他還是堅持要口服、軟膏和塞劑，
一樣都不能少，
沒領到藥是絕不罷休。
後來我怕他誤會，還花了很多時間解釋，
『開不開藥』和醫生『小不小氣』完全無關，
而是要看病情『需不需要』。」
顯然，還是有不少人覺得
沒領到藥物就不算看醫生。

開藥被罵「謀財害命」
「第二個病人也是類似的狀況，」
簡醫師道：「這次我學乖了，為了避免無謂的爭執，
所以解釋完病情後，
我就把相關的藥物都開了上去。
心想，這樣總該滿意了吧。」

「結果，病人領完藥之後又跑到診間來理論。」
「理論什麼？」
「他跑來罵我說，
『痔瘡這種小問題擦擦藥膏就好了，
開這麼多藥幹什麼？你們醫生就是愛開藥！
總是把病人的身體當藥櫥，開越多賺越多，
你們都這樣搞，
怪不得台灣有一大堆人在洗腎！』」
簡醫師苦笑道：
「他把『謀財害命』的醫師臭罵一頓之後，
就將心中認定的『毒藥』扔在診間，
氣呼呼地離開了。」

這可是天大誤會，
開藥和醫師的收入其實並沒有關係，
不過簡醫師這回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
才看了兩個患者就碰了一鼻子灰，
想來心裡的挫折著實不小。

「那第三個患者呢？」我問。
「連續吃了兩次虧，
原因還是如此南轅北轍，
害我開藥也不對，不開藥也不是。
所以解釋完病情之後，我乾脆就直接問病人，
『那你想不想吃藥？』」

「結果咧？」
「結果，病人就瞪大眼睛說，
『我怎麼知道，你才是醫生耶！』」
雖然簡醫師一臉苦惱，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刀下人間》劉育志

2013年04月21日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