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讀了思果的《翻譯研究》，加上工作上和個人志趣上接觸了許多英翻中的稿子，思索翻譯一事多日。

許多人都以為翻譯是件不難的差事，苦就只是悶、一直坐在電腦前，反正只要你看得懂英文，又是以中文為母語的，不就是同時掌握了兩種語言嗎？不就能擔起英中的溝通橋樑嗎？其實不然。

理解和認識英言世界的用語習慣當然是翻譯必要的條件。How do you do?總不能譯成「你怎做的？」Have you finished your dinner?也絕對不是「你完成晚餐了嗎？」看得懂英文，是要認識一點英語世界的文化才可能的。其實這點並不難，譯者只要受過英文教育，懂得時態性（tenses）和語法，就能夠理解英文了。因此，英文這個面向還不算苦事呢。

接下來是要把它譯成中文了，這部份可有兩個層次了。一個是至少把英文像樣地翻譯出來，另一個是有如中文般地表達出來。簡言之，是中文好不好的問題了。

He tried to convince us that…最流行的譯法是什麼呢？請你先在心中試譯看看。我猜大多數人都會譯成「他試圖讓我們信服…」。Let’s do it!呢？「讓我們做吧！」He will go to Vienna to accept the higher education …「他將去維也納接受更高的教育」……這些都是我們「耳熟能詳」的譯法了，也經常在所謂程度還不錯的譯稿和翻譯書中看到，甚至在非翻譯書也有這樣的中文句子了。然而這些譯句中有什麼問題呢？其實若不深究，算是中肯又明白的句子了，但是，卻不符合我們中文世界一般的說法。「試圖讓」，為什麼不譯成更白話親切的「他想使我們信服…」呢？「讓我們做吧！」這句的問題比較明顯，應該只是「那就幹吧！」。接受教育呢，「他將去維也納受更高的教育…」。這些修改，不就是更符合我們在自然狀態下所說的中文嗎？為什麼要搞得那麼拗口呢？這類不良的中文，思果有許多實戰經驗，很是值得譯者參考。

從上一段原本大家都看得懂的譯文可見，翻譯腔已經深入至我們一般的生活用語了，雖然它不是正確的中文表達。當然啦，英文會帶中文世界的人另一種語感、另一種表達方式，但這也應該是在符合中文說法的大前提下。I think you can understand what I am talking about.　這能是一句合英語世界的英文嗎？

從思果的翻譯討論中，我認為好的中文底子必定來自於大量閱讀中文經典白話著作（能讀文言文更好了），才能培養出簡潔有力、又有豐富的中國語氣的語感，也才能譯出簡潔、合中文語法的譯句。「取代」不是正確的中文，「A公司將取代B公司獨佔歐洲市場。」取代是來自於「取而代之」的文言文，「取」走原先的，以後來的「代」替它。在上一句句子中，A取了什麼呢？還沒指明取什麼就「代」了，那不是很古怪嗎？「 A公司將取B公司獨佔歐洲市場的地位而代之」，這才是中文，但長了點，或許可用「A公司將替代B公司獨佔歐洲市場。」由此可見，一些不正確的中文已根植於我們腦袋瓜的深處了，沒有一點文言文基礎是很難察覺其問題所在的。

近日檢查譯稿，更有誇張的例子。「第XX屆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費曼在他的書中說…」這簡直是叫人拍桌甩稿還不能止怒啊！得獎者和費曼在這種句型中根本就不像是同一個人，而且第一句根本像是個廢句。台灣翻譯品質愈來愈差，可見一斑。

總之，翻譯不只是要懂英語世界的文化，還要能譯出中肯且符合中文句子結構的譯句，更重要的是，要像中文，要像簡潔、平易近人的中文。懂英文的人很多，能譯成不錯的（就是有待修改的）中文者也不少，但能即符合中國話又簡潔者，真是少之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