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14 00:17:25日曬的11樓

重讀魯迅的〈祝福〉──看不見的殺手

會重讀魯迅的〈祝福〉完全不是偶然。深刻的作品,總是一次又一次在你生命的不同情境或聽聞中再次喚醒你:這個故事我已說過了。

祥林嫂共二次出現在魯鎮四叔家中。第一次出現是因死了丈夫而出來工作;後來被婆家綁回去嫁給另一位住在山上姓賀的。生了個小孩後姓賀的得傷寒而死,小孩之後也被狼吃了。孤伶伶的祥林嫂又回到魯鎮四叔家中幫忙了。雖然魯鎮大家都像以前那樣叫她祥林嫂,但對她已產生了偏見。雇用她的四叔認為祥林嫂是個不吉祥的人,說白點,就是剋了兩個丈夫和害死小孩的衰女人。「這種人雖然很可憐,但是敗壞風俗的,用她幫忙還可以,祭祀時候可用不著她沾手,一切飯菜,只好自己做,否則,不乾不淨,祖宗是不吃的。」

人因偏見被排擠,但人也因八卦而受到歡迎。祥林嫂雖然受到大家私下的冷言冷語,然而剛開始每當她說起小兒被狼吃掉的故事,「我真傻,真的,……」總是能換來女人的淚水,甚至有人專門找上門來聽這則悲傷的故事。然而,說久了,「她未必知道她的悲哀經大家咀嚼賞鑑了許多天,早已成為渣滓,只值得煩厭和唾棄;」人們不再想聽她那則故事了,反而還用嘲諷的語氣接下她的故事:「祥林嫂,你們家的阿毛如果還在,不也是這麼大了嗎?」

為了洗清自己的不榮譽,祥林嫂決定把自己辛苦的積蓄損門檻讓人踩讓人跨以贖罪。興高采烈地回來,然而,四叔家還是不讓她碰祭品。祥林嫂已經無望了,她能做的也做了。

祝福是過年前的儀式,魯迅(我不知〈祝福〉中的第一人稱是否真為魯迅本人)在凌晨的煙花和鞭炮聲中,從祥林嫂的故事中驚醒了過來。「我在這繁響的擁抱中,也懶散而且舒適,從白天以至初夜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了,只覺得天地聖眾歆享了牲禮和香烟,都醉醺的在空中蹣跚,豫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真是一幅諷刺的寫照。整篇文章的張力就在這裡。

感慨於這則故事。人們傳統的偏見,把祥林嫂給活活逼死了。然而,這些人卻不知道自己在施暴,活在集體偏見的透明紗中,這些人往往靠著集體做為一種「壯膽」,反而更無情更理直氣壯地施暴。我們日常生活中也經常在上演這樣的戲。幾個談笑風生的人聚在一起,除了他們有共同的興趣外,還有共同的價值觀,這價值觀使他們至少在表面上能有共同的話題,甚至共同的敵人;而這敵人或許只是偏見所扭曲出來的。他們之間為著彼此的幸福而祝福,他們可能自稱是善男信女,然而他們的笑聲,就像畫面凍結而笑聲迴盪那樣,刺耳、揮之不去……之所以揮之不去,因為它總是藏在笑著的臉皮之下,因為它總是一種人類之間成為好朋友的其中一種方式:永遠的卑劣,永遠的自以為理所當然,而且,永遠的存在。

耳機中傳來陳玉玲如泣如訴的〈祥林嫂〉說唱藝術一曲:
「冷風細雪人影靜,人似浮萍飄無定,路漫漫難細認,誰憐我苦命,誰憐我苦命?……再沒有跪拜求憐憫,再沒有跪拜求轉運,村野外顫危危白髮孤身,一步步走去會祥林,一步步去會祥林。」

圖片轉製自《彷徨》,文化生活出版社。
夏琳 2006-10-26 01:21:52

我想到了萊辛頓幽靈裡的”第七個男人”,
一種學生時代集體冷漠某一位同學的孤寂感與背棄感,群眾,是一個複雜的名詞,可以是主觀動詞,更可以是集體名詞,放入被煽動的括括裡。

眾聲喧嘩,真理隱而未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