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於什麼是「人類」有許多不同的解釋，然而，若從「人類之所以為人類」的根本層面來看，就必然包含了形成人的實質二個面向：動物性與人性。若您是高德道的理想主義者，而且您也盲信人性才是人類的唯一標準，我只能說您是停留在「理想的」人類為什麼的層面，也就是先假設人應如何如何，再來為人類下定義。而我卻從最根本的人作為一種動物的基礎前進。人性在時間點上是後於動物性，然而後於不等於優於，希望想反駁的人先弄清楚這一點。

笑，人人皆會，然而嘲笑、冷笑，是現代人的一種存在的二重性（duality）的明證：作為動物以及作為人的類。我們對某事或某人的冷笑或嘲笑，在一般所謂「較野蠻」或「文明較落後」的民族或文化中（我用方引號代表它只是一種俗稱，不代表我也如此認為），其殺傷力並不大。然而在愈是自以為文明的文化中，一聲冷笑，更不用說句子式的嘲笑，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代表了一種鄙視。

嘲笑是人類文明的產物，是一種「以文明手段」來表現人類中「優勝於敵手」的動物性。這即上面所說的二重性。愈是自以為文明的人，他或她就愈認同文明定義下的人類的概念：一個有著獨立自由意志的主體，它能判斷，追求世界和平。當然，熟悉人類意識史的人對這種概念只能不予置評（對一個建構性的必然您要如何評斷呢？）。這種人無法認同動物性的暴力行為，一方面可能是他或她在肉體上無法承受暴力可能造成的傷害，另一方面他或她的自以為文明深深地內化在心中而以暴力行為為恥。這當然是好事，大家都怕被傷害。

然而，大家也想報復那些刺傷自己的人。這是動物為求自我保存（self-preservation，不要把這詞想像成為了生存下來的物質層面，它很多時候涉及精神上勝利的自衛手段）的必要手段，當傷害從原始的肉體發展到文明的心理層次時，自我保存的方式就愈是間接而隱藏的。

這種報復有很多面向。宗教的是以所謂的「寬恕」來進行報復：這種暴力的人真可悲，希望上帝原諒他！（若您的上帝是會原諒誠心悔過的人的全能神，何必您來操心上帝的決定，甚至自妄到「希望」上帝能實現您個人小小的心願？）道德的是以鄙視的方式進行報復：我是一個有自制力且追求和平的人，不像暴力者，他們只能為他人帶來痛苦！不要訝異，連講求數字的經濟家學也能評擊他們所鄙視的投機份子：這些投機者只會為全國人民帶來經濟災難，剝奪他人追求物質豐裕的生活方式。

嘲笑即是這種報復的變種。嘲笑很多時候是以比較間接的、比較幽默的方式將了對方一軍。嘲笑是文明人類發洩憤怒──或是微慍──的管道。儘管兩者表面上看起來很不一樣，骨子卻是同根的：作為動物的人類反擊它者對自己肉身或精神的侵犯的報復或反制。

如果您承認人類具有動物性，如果您也承認人類之所以還能稱得上（一半的）「人類」是因為有文明約制人類心中的猛獸時，您就能明白我的論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