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27 20:17:06日曬的11樓

海德格論詩──篇二

在上一篇關於海德格論詩的短文中,筆者提到了海德格從荷爾德林的詩作〈歸家〉中解讀到了所謂詩的本質,然而,筆者只提到了詩作為追求神聖性的媒介,而其另一面,詩卻永遠無法達到這一神聖性。

後來筆者在閱讀了更晚期的著作〈詩人何為?〉(1946)(關於荷爾德林那篇為1936年)及〈尼采的話『上帝死了』〉(1943)後,對海德格對於詩的另一面向有了多一些的理解,然而,非常遺憾的是,筆者實在無能為力把兩篇加起來約一百頁的文章徹底讀熟,尤其是〈詩人為何?〉一文,更是轉向了里爾克(R.M. Rilke, 1875-1926)的詩作,當然是延續著有關荷爾德林的“為何追求不到神聖性”之問題意識下的文章,即「在貧困時代裡詩人何為?」。

但是,這篇〈詩人何為?〉的前幾段仍稍微提到荷爾德林,若配合〈尼采的話『上帝死了』〉,就能自成一格了,而且十分精彩。

尼采反對自蘇格拉底以來的形上學──一個超感性世界的圖像,一個作為指引現實生活的理念世界。尼采敏銳的眼光看穿了他的時代:一個沒有上帝的時代。這裡所說的沒有上帝並非表面地指沒了教堂中的上帝,而是一個不需要由上帝決定一切的時代。尼采因而才會提出,所有形上學都是虛無主義的。海德格為這虛無主義做了十分深刻的解讀:「即觀念、上帝、道德法則、理性權威、進步、最大多數人的幸福、文化、文明等,必然喪失其構造力量並且成為虛無的。……對尼采來說,虛無主義絕不只是一種墮落現象,毋寧說,“虛無主義作為西方歷史的基本過程同時並且首先是西方歷史的法則。”」(1994,《林中路》,孫周興譯,時報出版,205-207頁)然而,尼采晚年寫就卻未出版且被強硬冠上《強力意志》一書,就不斷為新的價值做出闡述。(在其《道德譜系》中就能看到尼采對西方傳統價值的有力批判了,《強力意志》副標:重估一切價值)既然尼采反對傳統價值──西方的價值都建立在形上學的想像之上,例如上帝、理念世界,卻又為什麼要再提「重估」價值呢?海德格指出尼采的虛無主義的二重性,一方面即廢黜傳統的價值,另一方面,尼采的超人亦是一種新的價值。虛無主義在廢除形上學,但它本身又呼籲新的形上學。因此,儘管上帝從形上學的位座退下後,那座位依然留著,只是看看由誰坐上罷了。(ibid., pp.:208-9)
如果各位還記得,在上篇我有提到「然而,這個神聖之物是人類永遠無法企及的,為什麼?因為它只是詞語的建構物而非實體。」這個解讀只是停留在語言哲學和哲學人類學的層次,是對詩作為語言的表現的一種單純闡述。在〈詩人何為?〉一篇中,海德格又回到了這一問題,但卻從西方形上學之崩潰來說明的。當然,這問題是和他對尼采的虛無主義之解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的。
荷爾德林所追問的「在貧困時代裡詩人何為?」,是針對他所處的時代的提問。貧困時代的詩人,海德格說道,即是「吟唱著去摸索遠逝諸神之蹤跡。因此詩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時代裡道說神聖。」(ibid., p.250)因此,回顧海德格所謂的「〈歸家〉一詩既歌吟了優傷,又歌吟了神聖,還歌吟了二者之間的對話。」(《存在與在》,第85頁)詩人,即是在歌吟時代的無形上學,同時,詩人也歌吟出新的神聖性,經由詩人向世人揭示時代的貧乏,才有可能發生時代質的轉變,這種轉變「並非由於什麼時候有某個新上帝殺將出來…如若人沒有事先為它準備好一個居留之所,上帝重降之際又該何所往呢?」(《林中路》,第248頁)

至於詩-語言-形上學的三角關係,筆者認為敏銳的讀者一定也發現到它們之間必然存在著以語言──再加上海德格似乎採納尼采的超人意志說:成為主人的意志──作為人類宣示自身的媒介,即宣示一個形上學的理想的超感性世界,而詩又是語言的產物,因此,這三者的關係又該如何釐清,這已超出了筆者的耐性和目前的知識了,或許未來有機會再讀海德格的《走向語言之途》中有關詩和語言的文章時,加上有興趣再鑽下去時,再來向各位簡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