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2 18:01:18obsidian

風險(U. Beck)

前言
  Beck將風險的無所不包的特性稱為「冒險的普遍化」。風險沒有分層、沒有邊界,無法計算其可能性,然其結果卻是無法挽回的:風險乃「被歪曲的客體」,模擬兩可而又能被解釋,像是現代的神話生物(Dodd, 2002:241)。

風險社會之社會演化
  依據Habermas的理論觀點,人類社會的演化階段主要是依據「組織原則」與「發展邏輯」兩個判準來區分,「組織原則」乃一些抽象的調節規則,決定社會的生產、分配、再生產等組織型態,「發展原則」代表人類個體和社會集體在認知發展、道德發展與學習能力上相類似的邏輯結構(顧忠華,2001:23)。
  若以此概念結構來理解Beck的風險社會,在「組織原則」方面,工業化過程中「階級」逐漸成為社會組織型態的原則,其核心乃「財富」分配的邏輯,伴隨而來的是社會不平等之衝突現象,但隨著科技風險的普遍,風險的分配並非依照財富邏輯,故階級已非資源分配的唯一標準,隨著科技風險的增加,生態保護的思想大為流行;風險的考量成為現代社會「組織原則」的變遷的一個關鍵面向。從個人到集體的決策日益受「風險原則」的牽制,風險更成為一個結構性的因素,對社會發展的可能性設下限制性條件(顧忠華,2001:24-5)。 
  自「發展邏輯」的觀點來看,風險並非如財富般可具體擁有,相較於階級位置乃「存在決定意識」,風險的位置則為「意識決定存在」,對於風險的認知與分類,往往帶有文化性差異,亦與社會階層、教育程度相關。現代風險的特色之一,在於其既難以認知,且其不良的後果又不一定立即顯現,因之風險乃一「開放性的社會建構」,須透過社會不同成員的溝通與互動,某些風險才能被公眾所意識,便成「公共領域」的議題。故風險的認知可比喻為「個體學習」與「社會學習」相互辯證的過程:風險非個人可任意規定的,而是作為一種社會建構(接近於Habermas的「規範結構」,其擁有相對自主性,能依照自己的邏輯持續發展,甚至在社會演化中扮演指導性角色)。Beck所期待的現代社會的「發展邏輯」,乃個別個人在風險知識上接受啟蒙,再經由社會運動式的集體行動,徹底改變社會的形態(顧忠華,2001:25-6)。
 
科學風險、反身的科學化
  風險的產生不只是決策的問題,其根本為制度化的問題,制度化牽涉著科學研究、實踐與科學政策對風險的關係。科學的制度化機制扮演著科學與社會的中介,但卻成為科學危機的掩飾者,人們往往侷限於現行制度而盲目的認同,無法察覺制度化下科學的風險與盲目(周桂田,2001:47-8)。
第一現代的專家系統形成了兩個效果:其藉由狹隘的科學理性,壟斷現象世界的解釋,以相當精細分化、有限的「知」,去解釋大部分的「無知」、不可確定的領域;另一方面,不同領域充滿了專家解釋,同時也產生了許多門外漢(而某一領域的專家同時也是其他領域的門外漢),當科學理性為唯一準則時,排除了門外漢的參與,形成了理性獨占的窄化現象,也拒絕了社會溝通的實踐。
此種專家系統若運用於國家制度中,更進一步化身為「科技官僚」,科技官僚運用其政治權力,排除他人的參與,依據自身所重視的「利益」進行少數菁英式的決策(而其利益原則中亦不乏違背科學中立的原則,現代工業國家的科技官僚幾乎皆將科學當成生產工具,以「提高生產力的認識興趣」,來決定科學/科技政策)。而當專家系統、科技官僚所掌握的科學理性屈服於經濟理性與邏輯時,期待被殖民的科學對風險加以防範,則顯得困難。科學所面臨的經濟理性的壟斷,無論是科學行動者、決策者或制度內涵,都面臨了極大的束縛與異化(周桂田,2001:48-52)。
從科學本質的不確定,到風險的不確定性,可看出科學的進展乃整個系統的問題,其產生於系統的決定,也驅動了系統的演化,而風險乃系統演化的反饋作用,現代社會的風險,其反饋之強已震垮了科學神話、震壞了生態體系,以極快的速度震裂了工業文明。科學的問題不再是單一面向的解謎,而是逾越科學內部,並直接聯繫系統間的決定或整合。科學生產、應用及影響涉及了社會各系統,系統間不同利益的爭議與裁量,最終都是屬於政治範疇。故Beck主張「反身的科學化」(透過科學與科學之社會實踐的開放關係來進行),即「科學理論」與「社會理性」共同競爭,發展一個開放式的風險政治建構(周桂田,2001:68)。
  反身的科學化直接點明科學、科學實踐與公共領域的關係,認為不同條件、程序、媒介與行動者,將產生不一樣的風險建構。風險建構乃一開放性的政治過程,在此協商的過程中,要面對的是多元的利益衝突、多元的情境與意識形態論述爭議,乃一長期的社會工程:科學理性勢必接受社會理性的批判與競爭,在公共領域中檢討、爭論與協調,公民的參與和學習,就科學實踐所引發的環境、社會風險進行協商,進而達成「風險理性」的共識(周桂田,2001:68-70)。
科學專家經常群體式壟斷科學問題真相,阻隔科學、風險、社會三者的溝通,因之,由Habermas所提出的審議民主 ,其多元論述與共識建構的觀點,在規範面上契合了風險理性乃科學理性與社會理性的調和,排除科學獨裁,強調開放多元的溝通程序可產生風險分擔(周桂田,2001:70-1)。
科學「被迫」從內部走出與社會對話,社會是由生態生存威脅「被迫」自保而進行科學批判,而政治是科學風險與社會風險鬥爭下,「被迫」進入風險的決定。風險理性的開放建構或科學民主的理念,都必須面臨民主程序的問題,即現實上赤裸裸的多元利益衝突、歧異文化意識形態對風險接受度的爭議,共識的形成是包容最大的異議或犧牲弱勢族群的價值,乃價值上多元歧異、互相肯認鬥爭的哲學(周桂田,2001:71)。

風險理性、風險建構、風險治理
  Beck批判狹隘的理性觀,自創「風險理性」的概念作為「目的理性」的對立面。「風險理性」指的是一種開放的、允許充分彈性的新思維模式下,全方位地認識風險的各種可能來源與可能後果;因無論個人再怎麼「理性選擇」,當風險製造者污染了整體環境,單獨的個人根本無法自保,即風險使得個別行動者之「目的理性」的計算方式失去效準,故應以風險理性來超越目的理性(顧忠華,2001:26,35);「風險理性」希望以較開放的精神,讓科學知識和社會不同階層的行動者產生更多的交流與互動,並在互相檢驗與批判中,凝聚出社會成員對風險的「定義」、「防治作業程序」、「補償標準」,乃至「可接受程度」種種議題的共識。這些爭議往往得透過「公共領域」來充分討論,且鼓勵公民間接或直接參與風險的「民主治理」,以尋求廣泛的正當性(顧忠華,2003:4)。
風險的治理應採雙向溝通的「新合作治理」模式,強調公、私部門,與社區、非營利組織,形構共同治理的網絡關係,透過緊密的互動與互信,建立起資訊流通、互補的資訊平台;若民間社區組織與非營利組能產生更「有機」的關聯,便可作為對抗風險擴散的「後衛」。個人應該認知到,對於公共風險的治理,並非「別人」、「政府」的事,每個公民都有其權利與義務,共同分擔風險;而社區與非營利組織皆為個人參與治理的中介管道,藉由平時溝通互動的社會連帶關係,於風險來臨時,便能發揮公共參與的力量,結合專業知識與志工精神,使平時累積的社會資本發揮效益(顧忠華,2003:4)。

反思性的現代性
  Beck在研究西方社會「生活形式」的變化時,以「個人化」、「去傳統化」來形容變遷的趨勢,同時也觀察到科學與政治領域皆有「去邊界化」的現象,即知識和權力都不再由國家或正式的「專家組織」所壟斷,在傳統政治活動範圍之外,創造出許多「次文化」的空間(顧忠華,2001:27)。另一方面,Beck認為西方的社會學建立在對工業社會的認識上,因常以「簡單的現代化」理論來解釋過去的經驗,且存有不少對現代的迷思,而「反思性的現代化」正可匡正之(顧忠華,2001:31)。
  簡單現代化將階級視為最基本的社會組織型態,反思性的現代化則基於個人化的趨勢,主張社會不平等的來源並不以階級為限,社會衝突的形式亦已有所不同;簡單的現代化看到傳統社會秩序的崩潰後,認為這些分化的功能次系統有其自主性,難以再複合,但反思性的現代化則不認為次系統的分化乃一必然趨勢,轉而探尋系統間的協調與互通的可能性,兼顧各功能系統的自主性與互補性,且系統間的界限亦可能逐步消失,達到高度的整合;簡單的現代化乃一單線式的理性化模式,反思性的現代化則摒棄此「單面向」的思維,主動追求替代性方案,以扭轉人類的「自我危害」式的發展取向。簡單的現代化乃第一次的現代化,反思性的現代化則為第二次的現代化,其反應了第一次現代化的盲目(即原先現代化理讚為「理性」、「正功能」的行為,實有其「非理性」、「反功能」的蘊含)(顧忠華,2001:31-32)。

對風險社會概念的批判
现 Baumann認為用「反省」來代替「理性」的位置,未免太過樂觀。
现 Lash則認為這樣的概念太過偏重「認知」面向,且將「個人化」視為理所當然,而忽略了「社群」在人類集體學習中的重要性(顧忠華,2001:32)。



參考文獻
周桂田,2001,〈科學風險:多元共識之風險建構〉,顧忠華主編,《第二現代—風險社會的出路?》,pp.47-76,台北:巨流。
顧忠華,2001,〈風險、社會與倫理〉,顧忠華主編,《第二現代—風險社會的出路?》,pp.17-45,台北:巨流。
顧忠華,2003,〈理性化與文明化—對SARS事件的反思〉,宣讀於「疾病與社會:    台灣歷經SARS風暴之醫學與人文反省」學術研討會,台灣醫學會主辦。
Dodd, Nigel,2002,《社會理論與現代性》(Social Theory and Modernity),陶傳進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