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了幾天，卻檢查出胃癌，可以治，根除是不可能了。平時還無妨，不過胃口差些；發作起來，就是要辦後事了。

　這些年來，她曉得自己朝不保夕，日子不多，人就懂得珍惜。辭掉惱人的會計工作，到一直想去的咖啡廳打工，薪水並不在意，只想在最後的一段日子，有濃濃咖啡香陪伴。

　胃口一直不好，人就輕瘦了，眉宇間常不時露出病容；但就是這付倦懶的姿態，這些年來，週遭的男人竟前仆後繼地為她著迷。婉拒了幾回，沒想到名字反而傳的更遠，小小的咖啡廳常擠滿了不為咖啡的人。

　第一次跟她開口的，是老闆的小兒子，大學畢業那天，他說願意繼承這間小店，希望她是老闆娘...她笑著說，借花獻佛不是男人該有的禮儀。衝著這句話，老闆口中不成才的兒子終於也出了國，到法國學餐飲管理。卻在一次飛機失事中不幸失蹤。

　為此她傷心難過了很久，連老闆也常勸她別哭壞了身子，生死有命。而那一天黃昏，「他」，也是這麼勸她的。

　他是真正愛咖啡的人，從她來應徵前，每天都來這裡，每回都是西裝筆挺，那一天也是。從上衣口袋抽出手帕，遞給她拭淚，要她別一直說對不起。那天等到她下班，直聊到深夜。他說做不慣總經理，這趟如果真被調到南洋，他就不幹了。結果真的調職印尼，他還是去了，在公司門口被槍殺。

　那一天她卻沒哭，靜靜收著碟子，沒有說話。後來幾個月，她的話漸漸少了。

　每月要去一趟醫院作例行檢查。這天盛夏，著一襲無袖蔥青連身裙，卻在醫院門口被撞倒。年輕人滿身是血，跌跌撞撞爬起來又繼續走，她上前攙著他直往外科部，弄得一身腥紅。

　醫院門口卻又碰上，聽說是打架來的，著實數落他一頓。勸他沒興趣就別讀書，好好工作勝過糊裡糊塗地活著。他笑嘻嘻的聽著，後來也常來咖啡廳，總在夜間部上課以前。告訴她現在如何如何，未來如何如何，她要他實際些，他就找個白天工地兼了職。

　那次地震，她沒什麼感覺。下午他沒來，媽媽卻來了，請她到醫院看看她兒子，鋼筋打在頭上，一直昏迷不醒。等她們到，醫生說，再也不會醒了。

　她撫著他的面頰，背後一團泣不成聲。沒有人聽見她說話。

　知道嗎？我才是應該先死的人啊......